還沒出門,她被薑瑕一把拽住了。
他仍然倚在徐知遠肩頭,雙眼是閉著的,連聲音也虛浮無力:“來不及了,你隨我來,我有事……要交代……”
徐知遠把薑瑕安置在榻上。
薑瑕身上有一道貫穿的,猙獰的傷,血汙與青衫粘連在一起,皮肉翻卷,有些地方隱隱已發黑。
薑遇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幫他撕開衣衫,看清他的傷處,她根本不敢去想薑瑕所謂的“來不及了”究竟是何意。
她又想到應該上藥,她從櫃閣裡取出藥瓶的時候,手一直在顫,貝齒在唇上咬出深深的印痕。
她落淚了,但她還是讓自己看上去儘量顯得鎮定,她問,“師父,是什麼把你傷成了這樣?”
薑瑕沒有回答,他按住她顫抖的手,隨後吩咐徐知遠,“去……我的木櫥裡,把裡頭的匣子取出來。”
匣子裡是有兩塊半圓的玉玨。
薑瑕將一塊玉玨交給薑遇,另一塊交給徐知遠,說:“知遠,你是師兄,從今以後,要照顧期期,好好待她……你們不僅是師兄妹,還是……一家人。”
玉玨本是一對,兩半組在一起,才能合成一個圓。
徐知遠接過玉玨,看了薑遇一眼,點頭道:“弟子明白,師父放心。”
薑遇太傷心了,她來不及想她與師兄各持一半玉玨是何意,隻是不斷地問,“師父您不是仙人嗎?您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是不是水鳴澗的丹藥不夠好?我可以去丹房求藥,跟老太君求藥,再不濟,我去伴月海,三大世家……師父你不能給自己療傷嗎?我、我把我的靈力都給你好不好……”
微薄的靈力在她的掌心彙聚成淡如輕煙的霧氣,薑瑕看著,不由地笑了。
他說:“傻孩子,所謂仙人,不過是修道之人心懷願景,給自己取的彆稱罷了,人間有人間的定規,何人能真正成仙?說到底,我們不過是在樊籠裡走得久一些,遠一些罷了,誰能真正與天同壽?
“你知道的,我痼疾在身,所以除了知遠,一直不肯收弟子,擔心自己活不長,今後無力照看,唯你……是個例外……有樁事我一直沒和你說,當初你村莊遇襲,我本可以早些趕去,救下村莊的所有人的,但是因為我自己的緣故,耽擱了一些時候,所以是我害你……孤苦無依,當時我就想,這個小姑娘,我對不起她,從今以後,我就是期期的父親……我本以為我可以照顧你久一點,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他說著,無力地抬起衣袖,為薑遇揩了揩淚。
那片衣袖跟初遇那年已經不一樣了,它很臟,沾滿了血汙,唯一不變的是,上頭仍有期期的淚漬。
“彆哭了……”薑瑕說,“第一次看到你,你就在哭鼻子,眼下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
“我這一生,活到今日尚算儘興,唯一放不下的隻有你,和……”
薑瑕說的最後幾個字薑遇沒有聽清,又或是薑瑕不想說,於是把最後的話淹沒於一聲歎息。
沒人告訴過薑遇,修道之人過世,屍身是不會久留的。
畢竟半仙之身,雖然不能突破樊籠,也在這樊籠中走了太遠太遠,踏足到凡人不能涉足的禁地,所以屍身不會慢慢腐壞,而是羽化。
隻有羽化,沒有成仙。
薑遇眼睜睜看著薑瑕的身體化作片片光羽,一點一點消散,她哭得啞了聲,拚命去留,長榻上,除了一把失了主的佩劍,什麼都沒留下。
半月後,薑遇與徐知遠一起為薑瑕下了葬,墳塚裡是薑瑕的佩劍。
又半年,徐知遠辭彆了薑遇,去仙盟尋劍。
臨彆,他摸摸薑遇的頭,輕聲叮囑:“守好水鳴澗,這裡是我們的家。”
原本三個人的洞府,變成一個人枯守。
薑遇還是和從前一樣,早起練劍,午後吟誦劍訣,每日會把薑瑕的屋子打掃乾淨,去他的墳塚邊,坐到星月滿天。
漸漸地,當她背著木劍從山道走過,會聽到一些議論——
“明明連劍都拔不出來,一個人占著水鳴澗,憑什麼呢?
“徽山的靈氣本就有限,她一個人一個靈脈,憑什麼呢?”
“分明隻是個養女,卻占著薑家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