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如果,夙在這裡,他會怎麼做?(注)
泯想了想,說道:“屬下與昔日的尊主隻見過兩回,了解不算深,但屬下想,如果昔日的尊主在此,他應該會行該行之事,然後……儘力周全。
行該行之事,然後周全?
該行之事是什麼?
不讓阿采複仇,讓她再苟活上幾日,然後在這幾日間,儘力去找愈魂之法,以求周全?
這是夙嗎?
奚琴道:“那麼我,可能和他不大一樣呢。
至少他認為,應該先問過阿采自己的心願。
“我會先周全,然後再行該行之事。
奚琴看著阿采:“你若執意自己報仇,那麼你的魂會碎,命會耗儘,你的今生會在今日走到儘頭,也不會再有來生。
他問:“如此,你願意嗎?
阿采毅然決然地點了一下頭:“我不知道什麼前世今生,我隻活這一刻。
此生命,此世願,此時儘興。
奚琴於是不再多說,他的掌心聚起春霧般的氣澤,順著阿采的眉心,緩緩送入她的身體中。
這是青陽氏真正的愈魂之術,幾乎是一瞬間,阿采就有了重新握住流光斷的力氣。
雖然它隻是支撐她,然後,令她徹底消亡。
無儘的風聲中,祁王喚了一聲:“阿采……
阿采回過頭,最後看了他一眼,把他目光中的擔憂、傷悲、與不舍儘收眼底。
片刻,她笑了,笑容如此明媚。
她說:“就陪你走到這裡啦。
“你很好。
“將來的你,一定會更好。
言罷,她一手握著流光斷,一手握著唐刀,嬌小的身影奔向裕王,躍上高空。
流光斷於是在裕王周遭劈開無數個時空裂隙。
每個裂隙當中都包含著阿采的一段記憶。
或是拂崖打開紅木箱子,與她大眼對小眼;或是她跟著拂崖回家,蜷縮地睡在他的門口;她在巷口找到他,借來牛車推著他去藥鋪;他為她梳頭,把紅繩給她;他教她念書,教她怎麼做一個殺手;他爆身而亡,化為魂,護著她走……
而阿采的身形如影,攜著流光劍刃,不斷地穿行在這些裂隙之中。
她幾乎與刃光融在了一起,每穿梭一次,便在裕王的身上、魂上,劈
開一道斷裂之傷,快得令人目不暇給。
這是碎魂。
拂崖那時縱是碎魂而死,殘魂尚能拚湊齊全,而眼下裕王的魂碎程度堪比淩遲,或許阿采作為血鞘的這些年,早已想好了該如何複仇,所以她選擇了最殘忍的方式。
她把自己化為刃,讓裕王變作齏粉。
所以當她停下來,裕王也崩塌開來。
是崩塌,不是羽化,輪回已絕,滿地碎塵。
下一刻,流光斷也從阿采手中脫落,“當啷
被神物劈開的時間裂隙本就是方外之地,凡人進入,豈能不亡?
流光斷墜地的一瞬間,阿采的身軀也隨之崩碎消散。
她連屍身都沒有留下,散作風煙,散作飛灰。
祁王看著此情此景,伸手急握,隻握住了一縷風,他茫然地喚道:“……阿采?
“阿采——
這世上已沒有阿采了。
她適才站著的地方,隻餘下兩根鮮豔的紅繩與一柄殘破的唐刀。
唐刀的餘息也沒了守護的人,它脫刀而出,在半空中,化成一個非常稀薄的影。
一身黑衣,手持雙刃,英挺而沉默。
他不是拂崖,隻是他的一縷氣息,看到奚琴,他還是認出了他。
他垂下眼,撫心朝昔日的主上一拜,亦隨風化散,去往他該去的地方了。
或許因為見到了拂崖,前塵記憶忽然翻湧,體內魔氣再壓製不住往事,再度溢骨而出。
奚琴悶哼一聲,他知道他的骨疾又犯了。
泯立刻化形而出,在一旁摻住奚琴:“尊主?
凡間事已了,凡間君已定,溯荒與神物也已現世,蘇若知道此地不便久留,他打出一道靈氣,從太子玉冠上收回溯荒碎片,正要上前取流光刃,這時,奚琴忽然覺察到不對,他立刻出聲阻止:“蘇若,回來!
幾乎是同時,一道無比鋒利的刃氣從流光斷溢出,直接四方拂去。
若不是奚琴反應快,甩出一道靈氣推開蘇若,蘇若隻怕要被刃氣重傷,饒是如此,離得近的兩名內侍還是被刃氣切割成兩半,尚未反應過來就失了生息。
所有人都慌了。
奚琴凝目看著流光斷。
從前這劍刃劈開時光後,有血鞘束縛,所以它消耗的隻有血鞘性命,不曾傷人。
今日它兩度斬光陰,卻失了血鞘,洶湧的劍氣自然難以抑製,眼下,它尚處在震蕩前夕,隻是流溢出些許劍氣,已讓所有人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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