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曲子太哀怨了,容易引奏者傷情,不好。”
他的聲音響起,如同情人在床笫間的溫存低語,彈錯了音的素手立刻停了下來,坐在圓凳上的藍衣姑娘紅了臉,低著頭道:“奴家這就換一曲。”
那雙望著她的醉人桃花眼,眼尾的弧度微微地彎著,含著叫她初見就淪陷的柔情:“下次吧。”
懷抱琵琶的姑娘聞言,有些慌亂地抬起了頭,忐忑地咬著唇想:是自己彈錯了音,泄露了心中幽怨,惹晏郎不喜了嗎?
然而這時,他們所在的畫舫卻微微地搖晃了一下。
這像是雍陵河上畫舫之間尋常的碰撞,撐船的管事經驗豐富,畫舫中的人隻感到這一下搖晃就恢複了平穩。
“晏公子。”充當船夫的管事站在船頭,聲音傳來,“有客人登船拜訪。”
晏尋微微一笑:“有朋自遠方來,自當掃榻相待,請客人上船。”
在雍陵河上數日,一直有合歡宗的眼線在盯著,加之白日就在這城中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等到現在終於來了。
見有客人來,彈琴的姑娘這才知道他說“下次吧”是什麼意思。
她自凳子上起身,借著整理衣裙的動作微微傾身,由一旁半卷起的竹簾朝外看去。
隻見一艘比他們所處的畫舫華麗高大了幾倍的船停在側旁。
剛剛的搖晃就是大船靠上來引起的,可見掌控這艘華麗大船的也是撐船的好手,否則不可能是那樣輕的動靜。
她實在有些好奇晏郎的朋友是什麼樣的,於是刻意放慢了腳步。
終於,在出畫舫的時候見到了對方的樣子。
一河浮華流燈在這個身著紅衣的公子出現時都仿佛暗淡下去。
他如一盞被寒冰包裹的美人燈,在她麵前豔麗地燃燒著,烏黑的長發如同鴉羽,沒有完全束起,仿佛凝聚了一城風流。
隻是這張臉生得有多豔若桃李,人就有多冷若冰霜,叫人心生怯意,不敢靠近。
抱著琵琶的藍衣姑娘下意識地退到一旁,讓他跟他身後四個白衣侍女一起進入了畫舫中。
等看著最後一人的衣角在自己麵前劃過,她這才抱緊了琵琶,跟著在外麵等待的管事一起登上了迅速劃過來的小船,從畫舫上離開。
河道上往來的遊船多,那艘華麗的畫舫把人送來以後,也很快調整地方向繼續向前。
而這艘沒了掌舵人的畫舫也似乎毫不影響,隨著雍陵河順流而下,繼續平穩行駛。
從楚倚陽進入畫舫,晏尋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由層疊如火的紅衣、束在腰帶中的腰身、層層紅色裡透出一角白色的衣襟……一路往上,來到那張比記憶中成熟卻依舊完美的臉,他深深覺得合歡宗少主這長成的樣子,從顏色淺淡的眼瞳到發絲都完全符合自己的期待。
隻是……晏尋眼底浮現出一絲可惜,鈴聲沒有了。
紅衣金鈴,二者缺一,就如同名畫殘缺,是賞味的遺憾。
從紅衣公子一站定,他身後跟著的四名白衣侍女就開始著手更換這艘畫舫中的器具。
換掉了畫舫中擺放的桌椅,鋪上了錦緞裁成的布,擺上點燃的香爐、煮好的香茗,這才束手站在旁邊,看著少主坐下。
畫舫中沒有了姑娘彈琴,外麵也依舊有各種曲子、歌聲飄來,在一片尋歡作樂的氣氛中,就屬這艘看似自行順流而下的畫舫最安靜。
楚倚陽看著坐在對麵羅漢床上的晏尋,他的傷在青葉山城已經好了大半,實力恢複,眼下就更難看清他的深淺。
而與他伴生的黑色魔蟒正在水下頭頂著船前行,雍陵城內沒有比他更大的佛了。
眼前的魔修先前出現在青葉山城,是被血河大陣屬陰的屬性吸引過去的,如今沒有回魔域,而是來了這裡,多半是被城中的異動所吸引。
楚倚陽會這麼乾脆離開昆侖,動身來這裡,也是因為看到代表晏尋的紅點在這裡停留。
晏尋來的時間,比合歡宗的情報據點搜集到異動初原的產生來得還要早,想來另有信息渠道,隻不過楚倚陽跟係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
在他看著晏尋的時候,晏尋也在看他。
他知道合歡宗少主重傷的消息,現在看來,確實跟當初在血池之下同自己交鋒的時候差了一大截。
他見到楚倚陽的四名侍女站在他身後,雖然明顯是他心腹,但還是沒有刻意說起當日在血池裡的相見,隻是微微坐直了身體,對著他說道:“久仰金鈴公子大名,今日終於得見,真是緣分。”
楚倚陽抬手拿起了壺,垂目斟茶。
在清澈的茶湯注入杯中的聲音裡,他開了口,道:“雍陵是我合歡宗的地盤,晏城主不掩行跡,任由我的人盯著,不就是在等我過來嗎?”
說完放下了壺,手上勁力一催,斟滿茶水的其中一隻玉杯就從桌上飛了出去,飛向倚坐在羅漢床上的青衣魔修。
晏尋伸手,妙到毫厘地接住飛到麵前的茶杯,修長的手指映襯著玉杯,裡麵滿滿的茶水一滴都沒有濺出來。
楚倚陽飲茶,晏尋做了同樣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