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徐妄把玩著發尾的袖珍骷髏,專注地回憶了一番青衫琴師的模樣:“……他看上去不怎麼厲害,而且很不修邊幅,第一次見麵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一點也不像瑤池的人。”
瑤池的人聽說都最龜毛了,還很愛打扮,出入都要青鸞拉車。
隻怕最普通的瑤池弟子站在他麵前,活得都比他精致。
回想起找到弟弟之後,跟他同居的那幾日,楚倚陽默默認同了徐妄的說法。
“一個不像瑤池琴修的厲害修士”,隻可惜,無論是他還是係統都沒法把人對上號。
“可惜……”黑衣少年靠在椅子上,鬆開了纏繞在指尖的頭發,說道,“一直以來光顧著逃命,都沒問他叫什麼。不過他既然會彈瑤池的破陣曲,等我把蜃氣裡困著的那群瑤池修士揪出來問一問,或許就知道了。”
他本是自言自語,沒想到楚倚陽卻一下子抬起了頭,目光如劍鋒出鞘,從散漫變得銳利。
紅衣公子在燈光下定定地看著他,眼眸如同深潭:“什麼瑤池修士?”
他的語氣有變,令軒轅策跟傅月舒也看向了徐妄。
鬼王宗少主眨了眨眼睛:“我的鬼兵在灰霧中抓來一個能在裡頭自由活動的惡鬼,他說蜃氣裡困著一支瑤池的隊伍。”
他說著,抬手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楚倚陽就見到麵前空無一物的地上出現了一隻被五花大綁的惡鬼,果然身負修為。
人鬼之間有著隔閡,隻有用鬼語跟他們說話,才能從這些惡鬼口中撬出真實的回答。
徐妄眼中紅光一亮,本想給這隻惡鬼下個禁製,讓他把跟自己說過的話全都老老實實地告訴楚倚陽,可是還沒來得及出手,座中神情冷然的紅衣公子就抬起了手。
淡金色的手套上伸出了一根看不見的傀儡絲,飛向前方的鬼物。
楚倚陽眉心的火焰紋樣微微一亮,這隻修為抵達了出竅、在皇都裡更要強盛三分的惡鬼就不由得露出了青麵獠牙的惡鬼本相。
他感到了極其恐怖的壓製,可麵前的人修為卻明顯比他要低,於是想要掙紮。
然而在他的抵抗之下,座中人身上的氣息卻越來越強,如同寒燈融化,露出其中熾烈的焰光。
退到一旁的紙人被廳中蕩開的無形力量掃到,粗淺祭練的身體變了形。
紅衣公子修為境界從元嬰後期一路提升到出竅,停在高出惡鬼一線的位置,把他壓製得動彈不得,眼中凶光漸漸消散。
比發絲更細的傀儡絲上閃過光芒,惡鬼腦內的記憶就像一本書一樣在楚倚陽麵前徹底攤開,供他翻閱。
從他記憶中看到那座巨大的純白駕輦,還有上麵神態各異、動作各異,被困在蜃氣中的瑤池弟子,楚倚陽的神色起了變化。
等看到裡麵熟悉的青金色身影,楚倚陽一下子起了身,放在一旁的茶盞被他的衣袖一帶掉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音。
同時響起的還有徐妄跟傅月舒的聲音——
“哥哥?”
“應師兄!”
座中另外三人都跟著他站了起來。
徐妄眼中光芒不定,想著他是在惡鬼的記憶裡看到了什麼,傅月舒跟軒轅策則是不知道世間還有什麼人,能夠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楚倚陽沒有說話,他站在原地,想起瑤池跟軒轅皇朝的關係。
作為正在昆侖做客的瑤池少主,聽到這裡的消息,當然會過來了——北堂都來了,消息定然已經傳到了昆侖。
劇情世界激烈變化,總是會把他牽扯進來的。
想到這一點,楚倚陽就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樣總是被劇情世界裡的人牽動情緒,實在是很不利於工作。
從前他總是提醒自己手下的組員,不要過於陷入劇情世界中,但是輪到自己頭上,也總有沒辦法保持冷靜的時候。
想在這裡安然等到天亮的計劃泡了湯,他看向徐妄,對少年道:“幫我做一件事。”
不等他說完,黑衣少年就飛快地道:“隻要你說,十件事都可以。”
“我要去救人。”楚倚陽說道,“他們兩個拜托你了。”
——這裡是安全的,沒有令牌的輝光在,蜃氣不會追過來。
設下這個局的人隻算到了局中的人要靠令牌活下去,哪裡知道皇都裡會有個鬼王宗少主,不用統領令牌也能夠不被幽冥同化,四處打秋風,活得如魚得水。
“我們也去。”
“我不照顧他們。”
屋子裡同時響起兩聲,前麵那句是傅月舒跟軒轅策說的,後麵這句是徐妄說的。
徐妄看都不看那兩人一眼,隻盯著楚倚陽,從自己的座位上走了過來,堅定地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太危險了。”楚倚陽抬手按在少年的肩膀上,“我不能分神照顧他們,這裡隻有你能讓我信任,而且——”
他望進少年的眼睛裡,低沉地道,“你活著對我很重要。”
不光是因為【無儘鬼域】的劇情,少年舍身相救,楚倚陽很承他的情。
“……”
哪怕換了是旁人,被他這樣注視,聽他說這樣的話,也要承受不住。
何況是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就對他一見鐘情,在幽冥裡靠想著他、想活著回來上門提親支撐下來的鬼王宗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