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鐘元的病房,他還沒醒。
鐘愛給父親擦了擦手掌,又剝好水果放在一邊,等父親醒來解渴。
鐘元的睡眠越來越多,醒來的時間也越發不規律,今天更是比往常多睡了整整一個半小時才醒過來。
鐘愛數著時間,心情越發低落。
“爸爸,吃點柚子,才買的,特彆新鮮。”
鐘愛分開果肉,將一顆大小適宜的放進父親口中,“甜嗎?”
“甜......”
鐘元點了點頭,暗沉的臉上透著一絲愉悅,“味道真好,以前倒沒覺得這麼好吃,可能吃它的機會不多了。”
他麵對生死,早已經看開。
但此時口中咀嚼著香甜的水果,竟生出了貪生怕死的念頭。
“彆這麼說。”
鐘愛看出了父親眼中的惋惜。
自從病症出來之後,他們父女都在咬牙堅強著。
一個樂觀,並覺得治愈有希望。
一個坦然,直言生死的時候,沒有絲毫遺憾惋惜害怕。
可現在,一個崩裂了之後,另一個就再也忍不住了。
鐘愛埋著臉,肩膀顫動,眼淚大滴大滴滾落下來,“爸爸,我不想你死,我想要你好好活著,我不想離開你。”
“爸爸也舍不得你,但有的時候,分開未必不是好事,我也未必是個好父親。”
鐘元垂下眼眸。
他對不起鐘愛的,太多太多了。
與其苟活拖累,不如早早離開比較好。
“你沒有對不起我......”
鐘愛捏了捏手心,低聲開口,“如果您想說關於軒軒小意的事......我不怪您,一點也不怪您。”
鐘元麵色微滯,“你都知道了?”
“嗯,陸慕川告訴我了。”
鐘愛擦掉眼淚,抬眸笑望著父親,目光清透,“軒軒小意是我的孩子,您也就是他們的外公,您當初扔下他們,也一定很難過很掙紮的,可您有自己的立場,又想保護我,所以我理解您。”
未婚生子。
放在任何一個父親身上,都是難以接受的。
父親那樣做,也是為了保護她。
“小愛,謝謝你這麼想。”
鐘元欣慰又內疚,乾柴似的手緊緊握著鐘愛,“不過,當初爸爸確實是為怒火衝昏了頭,如果我稍微冷靜一些,也許就不會那樣對待他們,至少不會隨便扔去孤兒院。”
他還記得。
兩個孩子剛出生,紅紅軟軟的身體,仿佛一捏就碎般的脆弱。
尤其小意還未睜眼看看自己的媽媽,就被他狠心扔去了孤兒院......
那家孤兒院的條件很不好,嬰兒床非常簡陋,連被單都是潮濕的,那裡的孩子似乎都吃不飽,多餘的臉頰肉都沒有。
就是這樣的情況,他又無數次可以動惻隱之心。
但他沒有。
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對待兩個初生嬰兒,竟也那樣無情。
“小愛,不要原諒爸爸,永遠都不要,一碼歸一碼,我撫養你,卻扔了你的孩子,我還是欠你的。”
有很多認罪,並非是為了原諒。
也有被良心折磨,想獲得譴責來撫慰不安。
“爸爸——”
鐘愛無可奈何,張開雙臂將脆弱的父親抱在懷裡,
“我不許您這麼說,從小到大,我都是您的最大受益人,我沒資格跟您談原諒,如果您不安的話,這件事我會告訴長大後的軒軒小意,讓他們決定要不要原諒你,好不好?”
“反正,我永遠愛您,永遠永遠。”
鐘愛見不得父親自責。
她從小就與父親相依為命,不管彼此做了什麼錯事,他們都不會忍心徹底責怪。
鐘元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