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陪著他出生入死一場,他卻連幾身衣裳都置辦不起,想起周鄺曾經同他說過的那句,苦著自己的媳婦,算什麼男人。
活了二十年,從未受過如此打擊。
甚至有股衝動,想問問,有何地方可以賣身,想歸想,但斷然不能自甘墮落,自己這副身子隻能留給小娘子。
能怎麼辦呢,繼續哄著小娘子唄,攬住她肩膀,細聲細語道:“待會兒給你買個糖人,好嗎。”
還好小娘子是個好哄的人,猶豫片刻後點了頭,“成。”
長鬆了一口氣,喚來老板,給小娘子量尺寸,先做兩身能換洗的,自己去交銀錢,讓小娘子先去外麵等。
免得她看多了,又得不到,更糟心。
溫殊色抱著包袱去了門口,等著郎君出來,早聽大伯說過,東都不禁宵,夜裡如同白晝。如今眼見為實,一點都不假。
新鮮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行人來來往往,瞧完了風光,便又打探起了人,花枝展昭的小娘子無論男女看了都喜歡。
一時伸長了脖子,看著對麵高樓內翩翩起舞的歌姬。
正入神,視線突然被
一輛寶馬雕車擋住,急忙仰起頭,對麵馬車上的人碰巧從裡掀起了簾子,朝著這邊望了過來。
溫殊色下意識瞥了一眼,視線又匆匆落到了對麵的高樓上,神色卻猛然一頓,忙看向車內的人。
馬車往前,車內的女郎也正扭著脖子愣愣地看著她。
鵝蛋臉柳葉眉,五官端莊溫婉,不是溫家的大娘子溫素凝,又是誰。
溫殊色怎麼也沒料到,進城的頭一夜,便遇到了溫家大娘子。
兩人隔著半條街,驚愕地看著彼此,過了好一陣溫殊色才過神,脫口喚她:“大姐姐?”
原本溫素凝還以為是自己眼花,聽到這一聲,便知道沒有認錯,轉頭忙讓車夫停車。
溫殊色腳步噠噠地趕了過去,看著溫素凝從車上下來,上下把她瞧了一圈,暗自感歎,東都的水土果然養人,氣質明顯比之前更好了,不由目中生羨,“大姐姐到了東都,越來越好看了。”
可她在溫素凝眼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頭一眼不敢認,便是因為她這一身打扮,此時皺緊了眉頭,問她:“你怎麼來了,二叔呢。”
“在鳳城。”
溫素凝一愣,“你一個人來的?”
溫殊色回頭,看向鋪子門口,謝劭正好從裡走了出來,“喏,同郎君一道來的。”
溫素凝眉頭皺得更緊了。
謝家出了那麼大的事,東都早鬨得沸沸揚揚,謝大爺謀反,把靖王趕出了藩地,雖說陛下還未治罪,但如今的謝家,半條命都懸在了刀口上。
謝家當真出了事,她溫殊色還能逃得了?
不僅是她,隻怕父親多少都會被她牽連。
不由想起了自己當初對她的忠告,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當初我便同你說了,要你離開謝家,賣了宅子同祖母一道來東都,你偏不聽。”
溫殊色記得,她確實說過,讓自己同謝三和離,來東都。
但這有什麼衝突嗎,她並不後悔當初的決定,相反慶幸自己留在了謝家,郎君挺好的,自己也挺好的。
“大伯還好嗎。”
溫素凝點了下頭,不太想多說,從袖筒內掏出荷包,取出二兩銀子遞了過來,“家中的宅子是租來的,地方小,沒有多餘的房間住,即便是你找上門來,父親
恐怕也幫不上你,我手頭的銀錢也不多,這些你先拿著。”
自己送了六七年的銀錢出去,如今終於收回來了一回,稀罕程度,如同太陽打西邊出來。
有錢不要是傻子,溫殊色沒同她客氣,“多謝大姐姐。”
溫素凝沒再理會她,“你自己多保重吧。”轉身上車前到底還是衝他身後的謝邵點了下頭,看得出來不是很待見。
謝劭自然也認了出來,那人是溫家大娘子。
等馬車離開了,才走過去。
本以為看到的會是一張黯然傷神的臉,卻見小娘子轉過身攤開手掌,笑著衝他顯擺,“這回不用郎君破費了,我有銀子了,自己能買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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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絲毫不受影響,買了糖人,越逛精神越好,身旁的郎君卻灰頭土臉,到了客棧,故意落後幾步,同閔章道:“明日你去尋尋,有沒有抄書的活兒。”
這才頭一夜,手上的十幾兩銀子便沒了。
且客棧的錢還是小娘子從身上搜刮出來的。
要是多呆幾天,不得餓死。
一分錢能憋死一條好漢,想起之前自己的揮霍,有種腸子都悔青了的痛恨。
“是。”閔章早就感同身受,主子往後怕得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