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也隻是一瞬,冷意倏而便消失了。待她重又抬起頭,看到的仍是他春風和煦的一張臉:“所以能在這裡又遇見秦顏學姐,我也很意外呢!江學長一定沒聽過她拉琴吧?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就……”
秦顏邁開腿,繼續向前走。
她從始至終沒有回頭,江連闕看不見她的表情又不好意思推開曲映寒,隻能站在原地乾著急:“秦顏!你等等!……”
女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
江連闕氣得想跳起來踢門。
“誒我說,”目光掃回到曲映寒身上,他問,“你剛剛在門口站著偷聽了多久?”
哪有這麼巧的事,秦顏剛好說到她,剛好推開門,就剛好撞見。
還偏偏是來還琴。
不就是想比比誰更戳人眼睛麼。
曲映寒眨眨眼:“我沒……”
“還有,”江連闕打斷她,表情誠懇地道,“我們才剛認識,你就問我你跟秦顏誰更討人喜歡,不妥吧?”
曲映寒的腦子轉了個大圈,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於公於私他都懶得誇她,委婉到這種地步了,乾嘛還要湊上來找不自在。
她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但仍然不甘心:“可你跟她不也是第一天才剛……”
“誰告訴你我們倆是第一天認識了?”
日薄西山,夕陽在青山外化成一個圓。
寂靜的走廊上,少年抱手倚著門框,目送那道拎著手提袋的細瘦身影不疾不徐走出校醫院,逐漸行遠,才不冷不熱,意味深長地勾起嘴角——
“你難道不覺得我跟她那樣兒,更像是癡男怨女——久彆重逢麼?”
夕陽慢慢沉下去,餘光染得天際一片碧透。
斜斜地,有幾道橙色的光芒從窗格外漏進屋。
陽光離得近了,灰塵被逐漸加快的樂聲彈開,倒像是為無形的氣勢所逼,無法再靠近。
是有人在拉琴。
立在窗前的少女身形細瘦,握住琴弓的手白皙柔軟,指節卻隱約發白。
進入最後一個樂章,秦顏猛地睜開眼,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如《strengthofthousandmen》本身一樣,氣勢逼人,殺氣騰騰。
曲映寒啊……
耳邊隱隱約約,仿佛又響起池素的話,既然是影響不到你的人,又何必要入眼……
嗡——
頭部就像遭到猛烈而突然的撞擊,秦顏眼前陡然一黑,身體跟著微微一晃。
樂聲中斷,耳朵嗡地一聲,闖入一聲細長的蜂鳴。
……又來了!
她死死咬住牙。
無窮無儘的雜音自四麵八方而來,像針一樣朝腦子裡紮。她盯著地板,用力地、一點一點地將記憶從腦子裡清除出去,把思緒清空。
漫長得像是過了半個世紀,耳邊才慢慢清靜下來。
握著小提琴癱坐在地板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氣,腦子裡一片空白,如同剛剛打完一仗。
餘暉遍地,塵埃在光柱裡無聲地飛。
她腦子亂得不得了,隻剩一個念頭。
不行……
果然還是……不行啊。
她沒辦法再把小提琴拿起來了,自從那天晚上,撞到頭之後。
一夜就失去了全世界。
秦顏感到茫然。
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池素總告訴她,吃一頓就好了。
對啊,吃一頓就好了……
放下琴,秦顏機械地站起來,穿外套下樓。
正是下班的時間,家家戶戶都在做飯,鼻息間一片煙火香氣。
晚風洗去了幾分薄夏的熱,撲在臉上,媽媽訓斥小兒子考試粗心做錯了題的聲音都融在風裡,落進耳朵,撞開一片瑣碎的家長裡短。
秦顏立在小區門口看著來往的人群車流,突然覺得人若迎風,便該隨風而去。
合該將自己滾成一個團,然後越滾越小越滾越小,直到消失掉。
像是看出她的茫然無措,小區門口水果店的阿嬤觀察半天,笑吟吟地朝她招手:“來來來。”
她愣了愣,走過去。
阿嬤笑吟吟:“跟家裡人吵架啦?”
她搖頭,對方又道:“哎喲小姑娘不要跟家裡人慪氣的,天快黑了你一個人在外麵不安全嘛。”
秦顏微怔,理智慢慢回流。
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荒唐,她強扯出一個笑:“沒事的,阿嬤,我……”
目光掃一圈,她指指木框:“我買幾個山竹。”
這個季節的山竹算好,秦顏慢條斯理地挨個兒翻。水果店開在小區門口,她剛一蹲下,就聽見背後傳出刷卡開門的“嘀”聲,私家車緩緩駛進小區,機械的女聲還在傻裡傻氣地報業主尾號。
秦顏的手一頓。
終於反應過來哪兒不對勁了。
校醫院的掛號單,不是得有校園卡才能開嗎?
那江連闕……
是怎麼開出了印著她名字的掛號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