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瞥了她一眼,用鼻子“哼”了一聲。
“我當然舍不得你走啦,可是你也有自己的事業要忙嘛。”趙不息眉眼彎彎。
“隻不過比起感傷離彆,我更願意去期盼下次再和趙公見麵而已。”
嬴政下意識彆過了眼睛不去看趙不息臉上燦爛的笑容。
他發現趙不息對某些感情的表達直白的可怕,每次趙不息惹怒他以後總是能幾句話就哄的他的怒氣消弭於無形。
世人多含蓄,哪怕是他的子女們對他也是敬畏多而親近少,見到他生氣個個都戰戰兢兢的仿佛要被猛獸吃了一樣,頭都不敢抬,更彆說扯著他的袖子哄他了。
“你為何不願去鹹陽?”嬴政忍不住開口問。
他是真的有點想把趙不息帶在身邊教導了,聰明果斷、活潑懂事,比他那群公子公主們討他喜歡多了。
先在他身邊擔任近衛,由他親自教導,過個幾年再跟著李斯、淳於越學一學百家學問,進廷尉府,等再過幾年王綰退下來以後李斯擔任丞相,趙不息就可以接李斯的班做廷尉,來日為相也未嘗不可。
“秦律那麼嚴苛,我可不想哪天被砍了手腳黥為城旦。”趙不息趕緊搖頭。
“你若是遵紀守法,何必擔憂秦律嚴苛?”
我是打算造反的六國餘孽,怎麼可能遵紀守法,趙不息心想。
可這話現在還不是時候拿出來說。現在天下剛剛統一沒幾年。始皇帝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雖說已經開始上老年保健品的當了,但在外人看來秦朝剛剛建立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這時候說要造反純純就是找死行為。
趙不息隻能往其他地方扯,“可秦律對黔首就是很苛刻啊,你也知道我偶爾喜歡說一點始皇帝的壞話,偶爾還會呼朋引伴去偷黑石裡鰥寡老人家裡的果樹果子……秦的刑罰對黔首來說未免太重了。”
要是按照秦法,她一天就能把誹謗罪、偷盜罪、群盜罪給犯遍。在趙地天高皇帝遠,沒人告官就沒人追究這些,可鹹陽那可是被嚴苛秦律管轄了百年的城池,自然不會如趙地一般自在。
秦朝法律法網嚴密、條目繁雜。百姓應該如何穿鞋、如何走路、如何說話,連這些東西秦律都有確切規定。“毋敢履錦履”,即百姓不能穿用不同顏色的絲織成的有花紋的鞋。
條目繁雜就罷了,還實行重刑主義,“輕罪重刑”。“或盜採人桑葉,臧不盈一錢,可論?貲繇三旬”,偷采人家的桑葉獲利不到一錢的,也要服勞役30天。對盜竊之事知情不報且與盜賊分贓者,即使所得贓物不足一錢,也要與盜竊者同罪論處。對“群盜”處罰尤重,“五人盜,贓一錢以上,斬左止(趾),又黥以為城旦。”
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這也要罰,那也要罰。黔首裡識字的人都沒幾個,誰又能記住這麼多條例呢?一旦犯了,縣衙可不管黔首到底知不知法,他們隻按照秦律來處置黔首。
嬴政隻淡然道:“商君曾言:‘行刑,重其輕者,輕者不生,則重者無從至矣’,若不重罰,那些愚民下次還敢再犯。”
方才他才決定要讓趙不息以後接受李斯的位置,結果趙不息沒兩句話就開始批判起大秦律法……嬴政在心裡的小本本上將趙不息從廷尉候選人這一列劃掉。
這樣的心軟,如何能掌管天下司法。
那也不能因為偷了一文錢就把人家腳趾砍了啊……還不知道自己痛失“李斯接班人”身份的趙不息在心裡腹誹。
不過趙不息已經很了解趙樸的性情了,輕仁義而重法理,典型的法家思維。和他講仁愛是講不通的,趙不息斜看一邊麵無表情的趙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