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東宮(2 / 2)

濕潤劃過臉頰,景漣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似乎是在哭泣。

幼兒的哭泣總是很沒有道理,嚎啕起來更是輕易止不住。

一隻溫柔的手掌,緩緩落在她的背上。

眼前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遮住了麵前女子的麵容。

景漣聽見低低的、輕柔的旋律,那隻手拍撫著她的背,每一個動作都溫柔而憐惜。

女子俯下身,用帕子輕柔拭去景漣臉上的淚水與汗水,一綹烏發隨著她的動作滑落,發絲上似有淡淡清香。她的領口滑出一塊青玉,輕輕搖曳。

景漣竭力睜大眼睛,然而無濟於事,她無法越過那層霧氣窺見女子的麵容,女子的聲音卻越來越輕、越來越遙遠,終於融入了那層霧氣之中,化作虛無。

撲通一聲,重響落地。

景漣驚坐而起,胸口劇烈起伏。

她一手掩住心口,出神片刻,目光下移,狐疑地注視著跌坐於地的蘭蕊。

“……你乾什麼?”

蘭蕊顫巍巍指了指外麵:“公、公主,該起身了。”

“那你坐在地上?”

蘭蕊表情扭曲,不知摔著哪裡了:“奴婢剛走過來,公主您突然坐起來了……”

摔倒的蘭蕊獲準留在含章宮休息,順便看家。

乘輦前往東宮的路上,景漣一手支頤,兀自沉思。

記憶裡,貴妃從未有過如此溫柔的時刻。

因為在景漣很幼小的時候,她就已經瘋了。

文婕妤查到的消息簡略,大體上卻沒問題。

貴妃入吳王府時,隻有十五歲。

她出身不算低,五品文官之女;卻也不算高,身為穆宗皇帝同胞兄弟,吳王府中妃妾出身來曆大多都很體麵。

貴妃生得貌美出眾,小字便叫做舜華——《詩經》中說,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敢以此為名,可見貴妃容貌之美。

當初她的父母送她入吳王府時,或許也曾寄予厚望,卻未料吳王對女色並不熱衷,貴妃不但未曾得寵,甚至入府很久都沒有見過吳王。

也正是在那時,貴妃和何昭媛同病相憐,走得很近。

這種抱團取暖的關係持續了兩年,直到一次闔府參與的宴會上,貴妃拔得頭籌,贏得了吳王的注意。

從此貴妃驟然得寵,寵愛躍居王府諸妃妾之上,連王妃都敢怠慢,久久不去請安。

也是從那時起,貴妃與何昭媛漸行漸遠。

後來穆宗駕崩,吳王登基。

這本該是貴妃最風光的時候,她被冊封為貴妃,懷有身孕,眼看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驚變傳來。

——貴妃父親獲罪,滿門入獄。

以貴妃的寵遇,尋常罪名未必沒有回旋餘地。但偏偏貴妃父親蘇大人犯的罪太要命,身為禮部司官,他不慎損毀了穆宗皇帝下葬用的禮器!

要知道,此時市井傳言沸沸揚揚,仿佛人人親眼看見吳王逼殺皇嫂,處死親侄,然後自己篡改詔書登基。

傳言越是荒謬,就越不能疏忽,在這個時候,新皇寵妃的父親,損毀了穆宗皇帝下葬用的禮器!

倘若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傳出去不知還會生出多少誅心之言。

此時不要說貴妃,即使是皇後的父親,也不可能得到赦免。

於是涉及此事的禮部官員,儘數被斬首,其家眷亦獲罪。即使貴妃哀求,也沒有絲毫用處。

父親身死,母家獲罪。

在最春風得意的時候,驚聞這等噩耗,尋常人都無法承受。

貴妃瘋了。

自那時起,她消失在後宮妃嬪眼中,從寵冠六宮的貴妃,變成了一個模糊的符號。

皇帝先將她送到京郊行宮休養,時常過去探望。然而貴妃的瘋病始終未能好轉,最終皇帝又將她挪回宮中,除了不去探望之外,待遇一如尋常。

瘋了的貴妃憎恨皇帝,也憎恨景漣。年幼的景漣偶爾前去請安,總是看見貴妃叫罵不休,恨恨詛咒。

景漣不敢靠近,她唯一一次撲進貴妃懷裡,想要一個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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