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微妙(2 / 2)

裴含繹平靜看著她道:“這個玩笑前倨後恭,並不好笑。”

柳宮正並不因此恚怒,隻微微一笑,作勢道:“殿下請。”

懷賢眉心緊擰,卻見裴含繹平靜問:“這是聖上的意思?”

柳宮正說道:“正是。”

裴含繹頷首,止住東宮宮人跟隨,隻帶懷賢一人,朝側殿走去。

懷賢心中著急且不解,卻隻能跟上。

福寧殿乃天子居所,自然不會有危險。但柳宮正態度驟然逆轉,誰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意欲為何?

皇帝近年來一心求道,側殿內香爐中青煙嫋嫋,凝神香的香氣如有實質。

宮人奉上茶點,裴含繹坦然端茶,餘光瞥見懷賢神情鎮定,但她服侍裴含繹多年,裴含繹自然能注意到她流露出的一絲不安。

他並未多言,隻淡淡看了懷賢一眼。

那一眼極靜、極淡,恍若冰雪般清淡生寒。懷賢觸及他的目光,不知怎麼的,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盆冰雪,微帶慌亂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

裴含繹並不責怪她。

他的身份始終是個巨大的隱患,懷賢隨侍他多年,哪怕平日裡沉著鎮定,遇著突如其來的變故,未免就要擔憂是否禍事臨頭。

他低頭慢慢飲茶,心中暗自思索。

——原來宮正司的那些異樣,應在了今日。

幸好察覺到不對時,及時借機處置了韓喜。否則今日傳召韓喜前來對質,又是一番麻煩。

裴含繹微感慶幸,幸好他行事從不拖延,否則如果拖上一夜,就要平白多出許多麻煩。

他的眼睫垂落,遮住眼底思緒。

柳宮正前倨後恭,態度急轉,實在古怪。

唯一的解釋是,她早就清楚,此事不可能與東宮有關。搬出韓喜來,隻是為了拖東宮下水,或者借題發揮做些彆的事,而今韓喜被送回宮正司,柳宮正意識到他看破了韓喜的身份,自然及時收手,不再強行將東宮逼到自己的對立麵去。

裴含繹眉心蹙起,一手支頤。

他以目光示意懷賢。

懷賢一怔,旋即明白過來,朝殿外走去。一刻鐘後再度折回,低聲耳語:“屍體被宮正司運走了。”

運走屍體是很自然的事,這裡是福寧殿,試藥太監縱然在這裡毒發,也不能將屍體停留在這裡太久。

裴含繹仍在思索。

一種危險的直覺從心底升騰而起,入宮的三年裡,他有數次生出這樣奇特的感受,每一次都凶險萬分。

這是無數次磨練出的、對於危險最直白敏銳的感知。

多年籌謀,眼看已經積蓄起了力量,怎麼能功敗垂成?

裴含繹忽然睜開眼。

他聽見殿門處傳來熟悉的聲音:“太子妃殿下,聖上宣您入殿。”

.

片刻前,福寧殿正殿。

正殿殿門在身後合攏,景漣撥開重重曳地帷幔,朝殿內走去。

她拜倒:“父皇。”

殿內香氣濃鬱,皇帝依舊身著道袍,立在香爐前,一手執香勺,向爐中添加香料。

皇帝加的隨心所欲,千金難覓的名貴香料在他手下,混合出了一種濃鬱奇異的味道。

聽聞身後傳來足音,皇帝緩緩道:“何必多禮。”

“父皇。”景漣忐忑不安地上前一步,“您傳召兒臣所為何事,宮裡是怎麼了?”

又一勺香料傾入爐中,更加濃鬱的香氣升騰而起,景漣離得太近,毫無防備之下被香氣一衝,幾乎要滴下淚來。

她強行忍住,隻聽皇帝道:“彆怕,死了個試丹的內侍,不是什麼大事。”

景漣麵色一緊:“父皇……”

皇帝溫聲道:“朕無事,這裡是福寧殿,誰敢背著朕弄鬼?朕傳你過來不為其他,隻是要親口囑咐你兩件事。”

景漣不解其意,道:“請父皇吩咐。”

“朕已經下了你與李敬之和離的旨意,自此之後,你和定國公府再不相乾。”

一種隱秘的悵然纏繞住景漣,她的笑容浮現,神情無比欣喜:“多謝父皇。”

李桓對她的體貼,從來不是假的。

但對她的不信任,卻也是真的。

皇帝隨手拋開手中香勺,細密的香粉濺起,其中的金箔閃爍著光芒,從景漣眼前掠過。

皇帝憐愛地看了她一眼:“還有一件事,言懷璧在外立下功績,言敏之請求朕允他歸京。”

毫不意外的,皇帝注意到,景漣那張嬌豔明媚的笑臉,刹那間泛起雪白。

景漣耳畔嗡嗡作響。

她的笑容潮水般從麵上褪去,難以言喻的惱恨與羞恥從心底蔓延升騰,轉瞬間將因李桓而生的那點悵然儘數衝散。

言懷璧。

她相繼下嫁三任駙馬,唯獨言懷璧一人,她傾心愛過、用情最深。

然而唯有言懷璧,新婚之夜不告而彆,回報給她前所未有的難堪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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