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胡戈斯身上的“獨眼水母”,海馬惡魔的虛像更為清晰也更為龐大。空中的骨白色海馬身長接近孩童,它無聲伸縮著口器,好似在飲吮無形的美酒。
這次楚衡空有了經驗,在惡魔虛像出現的第一時間,他就甩動觸手抽了過去。可觸手直接穿過了海馬惡魔的身體,像是閃過一片幻影。海馬惡魔悠悠然升起,轉瞬之間消散無蹤。
“彆費力氣了,虛像是打不散的。”姬懷素說。
楚衡空遺憾地縮回觸手,談起另一件異狀:“雜兵身上也有虛影。惡魔能附身很多人?”
“嚴格意義上它隻附身了三森望鄉,其餘的流賊都是被惡魔感染的受害者,不然他們怎會那樣有組織又那樣衝動呢?”姬懷素五指微動,做出操控木偶的手勢,“其實真正執著到瘋狂的隻有三森望鄉而已,其餘人深陷在惡魔的力量中,就以為自己和他一樣思念家鄉。”
“但他們也一樣想家。”楚衡空說。
他瞧見一部分流賊茫然地走出灰塔,將手中的槍械棄置在地。他們無言抬頭仰望,視線似是能穿過水幕,去往很遠很遠的地方。
武器潮流的運轉穩定如常,透過水幕射來的陽光泛著淡淡的白色。那水幕分明很近,卻遙遠得像另一個世界。正如地上的人們迎著陽光儘力張望,卻瞧不見另一側的太陽。
“離開水幕又能怎樣呢。”姬懷素輕聲說,“僅是從黑夜裡走到更深沉的夜中。”
“你很文藝。”楚衡空隨口附和。他正忙著在一堆破銅爛鐵裡挑挑揀揀,尋找還能用的戰利品。
姬懷素怕他私藏危險物品,趕緊蹲下一起收拾:“文藝個鬼哦!我說你好歹也是個外鄉人就不想回家嗎?”
她覺得這人的性格有夠奇怪的,一般來說再怎麼冷靜穩重的人也會谘詢回家的辦法,她都準備好讓對方接受現實的說辭與安慰了,可楚衡空從沒表露出一星半點相關的情緒,像是完全不在乎一樣。
“我在那邊沒有掛念,所以沒所謂。”
淡定成這樣連姬懷素也不知說什麼好了,隻得悶悶應了一聲:“……哦。”
三森望鄉的私改機槍大多被他自己的水刀切爛了,兩人搶救了半天,也隻找到幾個完整的圓形彈倉,與兩張疑似遺物的藍色貼紙。姬懷素秉持著提攜新人的前輩態度提出分他一半賞金,但楚衡空拒絕了。
他心裡清楚,這次突擊戰從頭到尾都是姬懷素充當主力,換他自己單人行動,想突破塔中防守絕不會如此輕鬆。他想要更多遺物不假,但從不拿自己份外的東西。
楚衡空最後分到了那兩張貼紙當安慰獎品,他隨手將其夾進大書充當書簽,和姬懷素一前一後走下高塔。先前被流賊趕走的打撈員們在這時大都一一回來了。他們的視線中不乏敬畏,但找不到謝意。
楚衡空環顧四周,沒看到一個回生部隊的隊員,卻有幾個穿黑色長衣的人在遠方張望。那些人察覺到了楚衡空的視線,沒有出聲也沒有行動,安靜得仿佛覬覦屍體的烏鴉。
“彆管他們。”姬懷素招手,“你去找安薩太太說明下情況,然後我們押三森望鄉回中庭。之後你要記牢巡邏路線和一些重要地點,要乾的活還多著呢。”
楚衡空點了點頭,想到巡邏等日常工作恐怕要花掉一整個白天,便很自然地問道:“隊長你晚上有時間嗎?”
姬懷素當場後撤一步,眼中神色堪稱驚悚:“你小子想乾什麼?!”
“想跟你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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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7點半,回生部隊食堂。
交接班的時間點過去不久,辛苦了一個白天的隊員們紛紛摘下頭盔,在食堂裡大嚼魷魚飯與免費的水草糖水。今夜的食堂很熱鬨,懷素隊長舉著碗冰糖水單腳踩在凳子上,說話時格外快活。
“大家都認識一下啊。這位是昨夜正式加入的新人楚衡空,手上本領非常硬,一個天就乾掉了兩個惡魔附身者!以後遇見什麼硬茬就找他收拾。”
“歡迎歡迎。”“觸手沒白長啊。”“楚兄弟好本事!”
大家紛紛配合地鼓掌,性格活絡的則借著吹捧的由頭逗趣。他們的敵意散了許多,一是這麼危險的人能入隊說明城主把過關,肯定不是真被惡魔附身,二是這人戰績的確夠猛,幾個小隊通力合作才能險勝的通緝犯被他單槍匹馬乾掉,人人都想結交這樣的高手。
“……”
而隊員們的熱情招呼沒得到回應。迎新會的主人公坐在角落的單人桌前,盯著一盤燉鯽魚出神,活生生一位活動中被邊緣化的孤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