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邪乎。”楚衡空活動了一下胳膊,“讓弟兄們拉開距離,那玩意白天也能動。”
呂興聲音都打顫了:“咱們開砸?”
“先不急……”楚衡空琢磨起來。
這次的敵人不好對付,單一個免疫物理攻擊還好說,找個時機一拍符篆就是了。可他掛在樓外時瞧得很清楚,那鬼東西是“撞”碎了樓頂,“咬”碎了玻璃,它自己是能造成物理傷害的。惡鬼不但有虛幻身體還帶怪力,不做準備隻怕要栽跟頭,還是先探探它的底。
楚衡空想起那女童鬼臉,問道:“查過周邊的兒童失蹤案嗎?”
“去年年底排查過,符合條件的有一家……”
呂興欲言又止,將一份早準備好的簡報遞來。楚衡空粗略掃了一眼,眉頭皺起:“才一周就結案?”
“沒敢細查。呂興小聲補充,“是惹了貓了。”
惹了貓是一句黑話。
故事多的地方總有本地人間的黑話,洄龍城人最常說的,就是“灰貂”、“白貓”和“烏鴉”。這看似是無害的獸物,實則指城中惹不起的三個勢力。灰貂是沼澤裡的邪教“眾靈會”,一旦碰上就要被迷得前途儘喪;白貓指中庭的“俱樂部”,城內所有賭博業、奢侈品生意與皮肉生意共尊的巨頭;烏鴉則是天上的黑工坊,武器販子們行事粗暴,惹了他們就沒有命了。
楚衡空在這三周查案時也對城中三獸有所了解,他知道市民們懼怕到不敢直呼其名,隻是沒想到連回生部隊的成員都對此如此忌諱。
楚衡空卷起檔案敲了呂興一下,笑罵:“都當條子了還怕罪犯?”
“剛開始不怕的。”呂興訕笑,“乾久了……就知道怕了。”
楚衡空點點頭,沒為難他:“帶我去看看那家人。”
他們為圖快而抄了小道,途徑地攤紮堆的市場。天空黑壓壓的一片,透不出半點光亮,攤販們紛紛用木棍支起小燈照明。煙霧在微小的燈光中飄浮,販子們的吆喝聲顯得細小,像是例行公事。“失傳的萬靈藥”“必殺遺物”“沼澤藏寶圖”“真正秘傳萬靈藥”……在賣假藥與假遺物的地攤後,有正經門麵的商販們賣著水草與冷凍雞鴨。老舊的尋人啟事和通緝令糊在牆上,麵容早已被雨水打得模糊。
失蹤案的家屬住在兩條街外的邦興大廈,這樓足有16層,配了一架升降梯,省了楚衡空上下爬樓的功夫。房門敲了很久才開,男人惱怒得開口就要嚷嚷,看到楚衡空的觸手時一下僵住。
“先生,你是不是楚探長?”男人滿臉希冀。
“回生部隊楚衡空。”楚衡空點頭,“想了解下你家的情況。”
男人的表情立馬就變了,像將被溺死的人看到了一片浮木。他一把抓住楚衡空的手:“探長我求求你幫我!我女兒失蹤半年了,到處都找不到,我求求你……”
男人幾乎要崩潰了,楚衡空拍拍他的手:“進屋說。”
男人名叫海恩·盧23,長期在四公裡外的賓館值夜班,女兒隨母姓叫蒂娜。他的描述顛三倒四,大半時間在描述女兒的長相,但又形容不出特點,說著說著就開始講女兒以前多麼乖巧聽話,然後開始哭。失蹤當天的細節一概不知,就是“放學後沒回家”找不到了……
情緒化的一般人總是這樣,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信息,要靠自己的眼力。
屋裡顯然很久沒做過正經打掃,門口堆著幾個沒紮口的垃圾袋,角落和沙發縫裡還藏著狗毛。屬於女兒的房門緊閉,男人的臥室門敞著,衣櫃門也沒合上,櫃裡豔俗的紫色長裙積著灰塵。
楚衡空靜待海恩說完,問道:“你太太做什麼工作?”
海恩沉默了片刻:“……是居家主婦。”
楚衡空沒說話,望著他的眼睛。海恩在平靜的注視下敗退了。“我愛人在俱樂部陪酒……其實隻是給客人倒酒的工作,沒有涉及那方麵……”他聲音很小,但凡是個男人說這些話都會窩囊。
“能和太太聊聊嗎。”
“她離世了……去年在下層出了意外……”海恩轉過頭去,“走夜路時在沼澤溺死了。”
中庭的陪酒女沒理由去下層走夜路,楚衡空知道海恩自己也不信這些話。
“請節哀。”“……”“家中以前的寵物長什麼樣?”“一條黑狗……很小,我女兒可以抱起來……”“請描述詳細些。”“它很聽話……女兒很喜歡,用零花錢買了狗繩和石頭項圈……”“石頭項圈?”“雖然是石頭但很輕。”“狗去哪了?”“和女兒一起不見了……”
楚衡空記下細節:“知道汩水街鬨鬼的事嗎?”
“鬨鬼?”海恩茫然地回望,“沒有聽說……從沒去過那裡……”
接下來是些沒營養的對話,女兒失蹤後有嘗試找過嗎……空閒時間用來去碧澤找女兒……因為妻子是在碧澤出的意外,所以女兒大概也在那邊……會努力尋找請等待消息……楚衡空起身。
“海恩先生,其實你心裡清楚。”他離開前說,“失蹤大半年了,希望不大。”
那片腐朽的木板沉下了,失去希望的男人沒入潮水般的悲傷。他孤零零坐著,聲音細如蚊蠅。
“至少……想親手埋葬,她的遺體……”
“我會儘力。”楚衡空關門告彆。
他走出邦興大廈,這樓足有16層,卻極為窄小,濕氣比兩周前還重,牆壁地板上全是水滴,哪怕站在樓道裡也壓抑得喘不過氣。可出樓之後依然壓抑,水幕下陰暗無光,天上的武器像是隨時都要落下,將人剁成齏粉。
剛來時的陽光是好運氣,這才是洄龍城的平常。
楚衡空深深吸了口氣,側頭仰望。這條街上全是類似邦興大廈的窄樓,一棟棟擠在一起,像是被鎖鏈捆起的人們。而大廈後方不到100米遠就是賭場酒吧林立的商業區,那裡的建築寬敞亮堂,衣著暴露的女人們街上攬客,各色燈牌下方衣著闊綽的人們行走,一片燈紅酒綠的熱鬨景象。
站在大廈間的窄巷,能同時看到斑駁的老樓與賭場的彩燈。僅隔了一條街道,卻像是兩個世界的景象。
守在樓前的呂興遞來包煙,很有眼力勁:“您來一根不。”
“戒了。”楚衡空搖頭,“幫我捎把長槍,除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