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空眼見夥計們越聊越低落,決定快些終止這話題。他將流珠箱抬起,敲出清亮的響聲。
“今兒發獎金了,請大家吃飯。”楚衡空說,“本地人推薦點好的!”
這句話讓低落散去了,大夥躍躍欲試起來。對於天天吃食堂的弟兄們來說,下館子是件樂嗬的事。有人推薦去吃燒烤,有人賊兮兮地說去富人街吃牛肉,有個小夥子力薦家門口的牛蛙館子……最後大家一致決定去吃火鍋。楚衡空靜靜聽著,麵帶笑容。
以前混黑幫的時候他經常這麼做,獨身一人無牽無掛要很多錢也沒用,於是每次賺到大錢就請手下兄弟們下館子喝酒。那時他賺得比現在多許多,能去最高級的餐廳點最昂貴的食物,名酒像不要錢似的一瓶瓶開。於是當晚衣冠楚楚的紳士淑女們就要看著一群痞子在靠窗位醉醺醺地嚷嚷。偶爾老板也會去,叫大家控製音量注意形象……他總是攢不下多少錢來,但一直活得很快活……
“楚哥,要不算了。”
這時勸阻聲將他從回憶中喚醒,眾人紛紛看向呂興。他也成了這隻新小隊的成員,明知掃興,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你最近太出風頭,我擔心……”
“擔心飯裡下毒?”楚衡空啞然失笑。
隊員們臉色變得不太好,他們想起前幾天剛有人想要刺殺探長。楚衡空本人反而不以為意:“你們殺人不多吧。”
“這方麵沒法跟您比。”呂興流冷汗。
“殺得多了就會知道,下毒是最麻煩的手段。”楚衡空說,“首先你要從全城的餐廳酒吧中精準鎖定目的地,一旦目標中途改主意準備就會白費;其次許多餐廳出餐混亂,下好毒的飯菜如果被送到其他桌上,不光造成誤傷還會打亂計劃;再者大人物餐前多有人試毒,就算成功下毒也難送到對方嘴裡。毒藥本身被稀釋、效果不佳等意外更是常有的事情,殺個人如果麻煩成這樣,殺手又何必下毒?”
楚衡空興致高漲,一提到專業話題這個男人就打開了話匣子,開始熱心講解起種種細節。隊員們紛紛點頭稱是,呂興臉上掛不住,忍不住抬杠:“那假如殺手掌握了所有情報,提前買通餐廳,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那人死……”
“那還何必下毒?”楚衡空反問,“等目標到位直接亂槍打死。”
呂興憋了半天:“……您說的對。”
楚衡空笑了起來:“隻有對付某些保護萬全的高位者時,殺手們才會選擇毒藥。其餘絕大多數時候,永遠是刀槍好用。”
“那楚哥,換您來會怎麼下手?”一個膽大的隊員發問。
此時他們已走出十分多鐘,過了馬路是平時常抄近道的市場,再過去就是隊員推薦的火鍋店。收市前的特價時間還沒到,市場裡沒幾個顧客,菜肉販子們端著粉麵邊吃邊看攤,連吆喝也懶得應付一聲。
楚衡空輕握右拳,目光自兩旁商販掃過後方房屋黑漆漆的窗戶,麵上笑意更深。他領著隊員們過了馬路,才淡然地接話:“手段自然用刀槍,怎也要四五個好手。重中之重,是要挑個好下手的地方。那地方最好在目標常經過的區域,避免走空,自己附近人要多,好躲藏,目標周圍人少,好瞄準……”
他將裝滿流珠的手提箱拋給呂興,快步向前:“就像這裡一樣。”
呂興臉色一白,轉身一撲令眾人停下腳步。就在同一時間,刺耳的破空聲劃過天際,右側四樓虛掩著的窗戶掀開,一隻喇叭般的長嘴鑽了出來。那奇形長嘴吐出一顆黑鐵彈丸,彈丸在空中爆散,眨眼間便化作鋼鐵的流雨打落!
——“霰槍手”三森思土,懸賞金十二萬,擅長狙擊的惡魔附身者。
楚衡空目光一轉,卻看向腳下。他腳踩的路麵軟爛如泥,一瞬間竟變作深綠色的沼澤。那泥沼源於刺耳的笛聲,吹笛人藏在攤販後方,臉上有荊棘的刺青。
——“沼咒師”戈爾,懸賞金十二萬,以笛形遺物製造帶毒的沼澤。
上有彈雨,下有泥沼,楚衡空一時無處可躲。第三道埋伏此時殺到,集市兩旁挑擔的高瘦男子掀去遮蓋貨物的布,抓起偽裝成扁擔的長槍刺出。刺出時雙槍槍身延長至超過三米,這個距離足以讓他們在安全處發起必殺襲擊。持槍的兩人長相完全一致,眼神也是一樣的陰冷。
——“雙槍”歐陽兄弟,懸賞金十三萬,所持雙槍為成對遺物,同時擊中將造成極大傷害。
四個通緝犯的能力交織成必殺的死局,若不想被斃於沼中唯有硬扛著傷害突破。而道路前方傳來陣陣轟響,一個手掌寬大的男人狂奔而來,他的掌心閃著不祥的黑光。他是懸賞金十七萬的“百掌”,由他來補上局中最後的漏!
地形,環境,敵人的情報,市民們的動向,子彈的軌跡和速度……信息如電光湧過腦海,楚衡空左臂觸手擊出。他的第一擊不打兩側敵人,卻抽向腳下的泥地。自由伸縮的長度成為了搶奪先機的關鍵,觸手的一觸令泥沼表麵蕩起波紋。妙到毫巔的操控讓勁力深入底層爆發。泥沼內部衝力湧起,楚衡空借力掙脫,躍向空中。
他的頭頂上是槍手噴來的彈丸,密密麻麻足有四十之多。這是惡魔附身者生成的彈丸而非尋常激流槍的水彈,衝擊力之強足以貫穿牆壁,更不必提人類的肉身。因而楚衡空不打算硬接,他雙指一彈,投擲水彈擊向離他最近的彈丸。水彈在撞擊時破碎,被命中的鐵彈軌道偏移,卻極巧合地撞到了另一顆鐵彈上。
相同的場景再度發生,軌道偏移的鐵彈彼此碰撞,這樣的“巧合”在呼吸間發生了五次,十次,二十次、四十次……就像最初的多米諾骨牌倒下,其後的骨牌也隨之倒地。所有彈丸都在碰撞中散向四方,空中的羅網瞬間崩潰!
“霰槍手”大腦一片空白。他是三森望鄉的兄弟,先前特意調查過楚衡空的能力。這男人的確身手了得但還怕槍,否則在逮捕兄長時他不會選擇躲在狂犬的盾牌後麵。可如今他僅用一顆水彈就擊破了彈幕雨,這等恐怖的表現已非技藝可以達到。人類怎可能做到這種事情!
除非……
“霰槍手”想到了那絕望的可能:“他是巧手——!”
他隻來得及說出這一句話了,第二顆水彈打破玻璃命中心口,讓“霰槍手”直接昏迷過去。半空中的楚衡空旋身躲避刺擊,雙腳左右踢出,正踢中歐陽兄弟的手腕。歐陽兄弟吃痛後退,勉強握緊長槍,楚衡空則從容落地。他發力躍起,跳過泥沼,眨眼間來到兩兄弟中間。
歐陽兄弟持槍再刺,楚衡空側過身軀,右手成掌壓下左方槍杆,左臂觸手纏住右邊槍杆。雙槍槍路隨之偏移,兄弟倆的突刺竟要刺向彼此。兩人深知遺物厲害忙要鬆手,楚衡空順勢繳械,令雙槍落地。他右踏一步,交錯的雙臂抬起,分左右劈下。右拳先到將歐陽哥哥一拳擊飛,左臂觸手抽中歐陽弟弟的麵門。
當麵接了觸手一擊,歐陽弟弟頓時口吐白沫。楚衡空轉抽為纏將其舉起,轉身一把投擲向飛奔而來的百掌。百掌見同伴撞來,無奈揮臂撥開。這一撥令他失去了敵人的蹤影,楚衡空趁機躍入人群,觸手直抽向倉皇逃竄的沼咒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