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近半的人口都住在沼澤。乾掉沼澤的邪教,洄龍城的整體秩序會大大穩固。”楚衡空指出,“再多錢也買不到洄龍變強。”
旁聽的悠遊頻頻點頭,以有史以來最友好的眼神瞧著楚衡空。姬懷素自己也被說服了,她不大情願地扭頭:“老爹,怎麼說。”
姬求峰微微笑著,示意等他喝完茶。楚衡空感覺有點奇怪,按脾性這人早該出來插科打諢順帶引導話題走向了,不至於讓自己多費這麼多口舌。
姬求峰把茶杯放到一旁,打開紙扇,笑眯眯地說:“楚衡空的意見很好。具體細節你們商量,但要務必小……心……”
說到一半他將紙扇壓低了些,一片嫣紅滲透紙背,像是不祥的紅繡。姬懷素急得站了起來:“老爹!”
“不礙事。”姬求峰用扇子拂去唇邊血絲,笑道,“不小心咬到舌頭了,我……咳……!”
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那麼痛苦,像是要將心肺都吐出。大片大片的汙血噴到會議桌上,起初是鮮紅的,之後咳出的卻是灰色的血液。楚衡空從未見過人血變作這樣的顏色,灰敗乾枯像焚儘的骸骨。木桌沾到血後竟腐朽起來,刹那間變作一片無生機的朽木。
姬求峰咳得彎下腰來,這個一向遊刃有餘的男人此時維持不住笑容了,他的眼中失去了神采,像個奄奄待斃的老翁。眾人一時間驚呆了,這時候唯有悠遊急切地躍起:“小安你去搗藥!全都出去,不要進來!”
“我這就去。”解安麵色煞白,急忙奪門而出。姬懷素想去照顧她的父親,被楚衡空沉默地拽走。直覺告訴他那灰血是極為可怕的東西,決不能碰到一絲一毫。
關門前他看到悠遊奮不顧身地趟過血汙,向姬求峰吐出清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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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先生,慢點吃。”
“……好許多了。多謝。”
“您彆這麼說。”解安使勁閉眼,“如果我能更有出息,您早……”
“不要苛責自己。”姬求峰虛弱地笑,“好許多了。快去休息。”
解安同樣麵無血色,他無言點頭,站到角落。他們還在會議室裡,重傷的姬求峰不便移動,就臨時搬來了床鋪和被子。
姬懷素幫父親蓋上被子,聲音不自覺發顫:“我就說你之前太勉強了!整整三天都沒有休息……”
“總歸都是要死的,睡不睡其實沒有區彆。”姬求峰淡淡地說,“你要學會接受。正好你提前幫老爹記一下遺囑……”
“我不要記!”姬懷素怒吼,“我怎麼可能接受?!”
姬求峰無奈地瞧著她,眼中流露出父輩的寵溺。那眼神將所有想說的話都堵回去了,姬懷素飛快地走出門去,關門時發出用力的一聲響。
楚衡空正拎著水瓶站在門口,此時默默退了一步,不去看搭檔通紅的雙眼。姬懷素使勁抹了把眼睛,將他推開:“和你沒有關係!”
她急衝衝地走遠了,走到楚衡空看不見的拐角後,遠方隱隱傳來一聲啜泣。楚衡空仍站在門口,沒有進去。他回想過去姬求峰的一舉一動,想到男人火焰般的眼睛和永遠從容不迫的態度,那令人安心的強者風度。
原來那些都是裝出來的,這個衰朽的病人才是真正的姬求峰,每一分每一秒都望著死亡的逼近。他看起來那樣強大,其實連一把水彈槍都足以奪去他的性命。
所以姬求峰替人上課都那麼著急,因為再不快些他就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