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確什麼都做不了,如果之前還抱有幻想,這一刻他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看來你已經想通了,”笛謬聲音愉悅,很樂意再給他一個明確答案,“我身體裡有方遙的基因和能量,所以我碰得到他,但你沒有。你以為跟隨我來到這裡,就能改變什麼?不,你跟這個星係、這個時空不存在任何連接,充其量隻是一團偶然飄蕩到這裡的生物能量,一縷眼睜睜看著所有事情發生卻無力挽回的幽魂。”
是的。
所以被蘑菇咬了腳踝也沒事,因為那蘑菇根本碰不到他,或許感受到了一些微弱的生命能量,但下嘴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麼。
那些漂亮的花朵也並非為他而來,隻是致命蘑菇出現了,隨之出現的花朵恰巧保護了他。
同樣,少年方遙也看不到他,聽不到他,碰不到他。
甚至還不如在【記憶迷宮】,至少,那時他們還可以彼此對話。
少年的掙紮越來越弱,生命在無聲流逝。
他的呼吸也越來越輕,幾不可聞。
但羅漾聽見了。
這一刻,周遭的所有聲音都被抹去,隻剩下少年方遙微弱的呼吸,落在羅漾耳內,敲鼓一樣響,心臟爆炸一樣轟鳴。
羅漾崩潰了。
看不見又怎麼樣,碰不到又怎麼樣,他隻知道自
己絕對不要這樣看著方遙去死!
“你彆碰他——”不顧一切的呐喊,仿佛要撕碎靈魂??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羅漾再次撲向笛謬。
笛謬連眼神都懶得分給他,手上力量再次增加,準備徹底掐斷少年脖頸。
可一片巨大的陰影比它更快。
極速籠罩下來,鋸齒狀的深淵之口狠狠咬向他的手臂。
笛謬被這突然從地底冒出的菌類植物弄得一愣,並沒太慌張,也沒及時反應。
“哢哧——”
菌傘毫不客氣合齒,咬斷他的手臂。
少年方遙“咚”一聲落到地上,緩了幾秒,才瘋狂扯下仍禁錮在脖頸的斷臂,大口大口呼吸。
笛謬還站在原地,似乎相比自己正流血的胳膊斷口,眼前的植物更令他好奇:“你從哪裡冒出來的,為什麼要攻擊我?”
巨型蘑菇當然不答,張著深淵巨口再度襲來。
笛謬皺眉,流露一絲與平日方遙相似的厭煩,腳下忽然啟動,以極快速度瞬間貼近巨型蘑菇,抓住菌傘之下的粗壯莖,用力一扯,竟乾脆利落拽斷。
沒了支撐的菌傘轟然落下。
巨型蘑菇“身首異處”,再不能搗亂。
笛謬甩甩手上的粘液,低頭看向另一側的斷臂,很快,斷口又生長出新的肢體,直至恢複得完好無損。
但他還是不解,一邊念叨著“為什麼會攻擊我呢”一邊走向還在地上喘息的少年。
有著同樣基因的笛謬碰得到少年方遙,少年方遙卻看不見他,隻是本能感覺到某種危險在逼近,下意識想要起身。
笛謬怎麼可能讓他逃,手已經再次伸出:“死吧……”
然而這次他連人都沒碰到。
少年方遙身下的泥土突然陷落,形成一個深坑,緊接著深坑周圍生長出一片片花瓣,溫柔而堅定的簇擁、堆疊,將方遙牢牢護在內裡。
第二次受挫的笛謬終於煩躁,伸手用力去弄花瓣,卻撥不開也扯不爛!
這根本不是普通植物能蘊含的守護力,分明有另外一種更強大的能量在護著方遙。
是誰?
到底是誰在阻礙它?!
笛謬幾近瘋狂,即使頂著方遙的臉,幽綠色的怪物之眼也讓那漂亮麵目全非。
羅漾呢??
暴走前的最後一刻,笛謬忽然發現,羅漾不見了。
去了哪裡?什麼時候不見的?
那麼想要阻止自己殺掉少年方遙,怎麼可能一聲不響消失?
不不,羅漾沒消失。
後知後覺裡,笛謬的視線重新落到那粉白勾勒青綠的巨大“花苞”上——不就在這兒嗎。
羅漾那點微弱的生物能量,竟然可以凝結成屬於這個星球、這個維度世界裡的植物,貫徹他的意誌,救下方遙。
奇妙,新鮮,不可思議。
但很快,笛謬又將這荒唐的結論推翻。不可能,羅漾同這裡沒有任何連接,他甚至不屬於仙女座
星係!
【不可能嗎?你最好再看看我的記憶。】
一個反問的聲音出現在他腦海,冷清,淡然。
笛謬一驚,誰,誰在他身體裡說話?
方遙?
他占據了部分神經元還不滿足,竟然重新聚攏了意識?!
然後呢?方遙在說什麼?
【很早很早以前,羅漾就跟這個星球有連接了,因為他交了一個隻有六歲的朋友。】
笛謬在突如其來的混亂裡,根本沒再聽方遙繼續說什麼,甚至忘了羅漾,滿腦子隻剩方遙竟然可以在體內與自己說話。
它才是這具身體、這些神經元的主人,方遙算什麼,隻應該是靜靜躺在它基因裡的塵埃!
方遙也很意外自己的突然“蘇醒”。
他原本隻剩很淺很淺的意識,被笛謬那些強勢基因驅趕到神經元的末梢,僅僅在恰巧那一部分纏住羅漾時,他有刹那感覺,控製末端停止了攻擊。
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繼續“沉睡”。
可就在剛剛,他忽然醒來,是那種全身心的蘇醒,透過笛謬體內的神經元,他看到了過去發生的一切,又透過笛謬的眼睛,看到了正在發生的當前。
甚至此刻,他仍感覺到有著源源不斷的能量正在充盈著自己身體,這些能量助力著他從神經元末梢回歸這具軀體的中樞,不僅可以與笛謬重新對話,更是在一點點反向吞噬原本屬於笛謬的神經元。
“你在乾什麼——”笛謬驚慌出聲,它察覺到了自己體內的不妙變化!
【你怎麼吃掉我的,我就怎麼吃掉你,很平等。】
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很好,好到方遙語氣裡都帶著輕盈的喜悅。
成年“方遙”的瞳孔再次變色,逐漸暈染的冰藍與淺棕將不屬於這具身體的幽綠色一點點驅逐殆儘。
“該死,你到底哪裡來的能量——”笛謬徹底抓狂。
方遙沒答,卻透過重新奪回的眼睛,靜靜看向那朵粉白色的“庇護所”。
羅漾用儘能量保護過去的方遙。
而那股能量,也傳遞給了未來的自己。
方遙不懂太複雜的情感,但在這一刻他能確定,有些情感可以穿過漫長歲月,就像母親留給他的禮物,就像羅漾對十二歲方遙的守護。
“不!不——”笛謬發出尖銳爆鳴,卻無濟於事。
方遙成功占領這具身體最後一個神經元,並且可以輕而易舉通過能量連接,順著時空隧道延伸回地球裡世界,繼續占領笛謬留在入侵樹的部分。
想一想,一隻讓整個仙女座星係頭疼的笛謬忽然變成一名理智能乾的調查員,這麼有創意的場麵一定很有趣。
至於全部神經元被占領後,笛謬原本的意識會不會灰飛煙滅?
算了,與自己無關,懶得想。
“不可以!你簡直喪心病狂——”留在入侵樹的笛謬部分,通過神經元僅剩的連接,隔空傳來崩潰怒吼,“難道你想變
成怪物嗎——”
也沒什麼不好,方遙無所謂,甚至還開始暢想。
笛謬終於絕望,控製僅剩在入侵樹那邊的部分,毫不猶豫切斷與這邊的所有能量聯係,斬斷方遙進一步侵襲的可能,也斬斷了時空通道。
這本就是方遙想要的結果。
一隻讓整個仙女座星係頭疼的笛謬忽然變成一名理智能乾的調查員,場麵一定很有趣?
也就笛謬那個單純的家夥信。
——雲星仙女從不說謊,但心裡想的,不算。
當兩邊神經元連接切斷的那一刻,這具身體就徹底屬於方遙,他終於拿回了一幅完整軀體,除非再讓笛謬吃掉,否則全身任何一個細胞都沒有再被染指的可能。
唯一的壞處是,他和羅漾好像回不去裡世界的列車旅程了。
羅漾並不知道外麵發生的這一切。
化身守護植物的他隻感覺自身的能量逐漸耗儘,那一片片花瓣也開始消失。然而他不認為笛謬會輕易放棄,於是死守著最後一點力量,也想讓花瓣消失得慢一點。
直到天空傳來一聲巨響。
花瓣之下的少年立刻感知到什麼,撥開守護著的粉白葉片,主動爬出了深坑。
最後一片花瓣消失。
羅漾又變回了不屬於這裡的那一點點能量,誰也看不到的存在。
鋼鐵龍被絮狀物粉碎了,那一聲巨響是它的爆炸。
羅漾無聲陪在少年方遙身旁,隨他一起抬頭,卻看見爆炸後的金屬殘片沒有如雨墜落,而是在高空發出劇烈光芒,像一個個銀白光團,映亮陰霾詭譎的天。
下個瞬間,光團紛紛爆破,炸開一束束輻射般的光。
羅漾忽然一震,身體與那光芒產生短暫共鳴。
不,應該說是那些光芒在以與這個天空下的所有生命體碰撞,尋找共振。
羅漾不是它們的目標,所以他隻能感覺到那光芒能量裡承載著某種自己無法讀懂的信息,像是在召喚什麼!
少年方遙卻早有感知,一眨不眨望著天空,低聲喚著:“雲雲……”
聲音未落,一道冷光破空而來。
還沒等羅漾看清,眼前的世界忽然變成一片空白。
天旋地轉,頭重腳輕,羅漾像被卷進了湍流旋渦。
他奮力掙紮,努力在湍流中尋找平衡,終於再次站穩,視野也重新清晰。
眼前的世界完全變了。
這才是他熟悉的那個雲星。
沒有毒蘑菇與粉白花,隻有一片漂亮草地,沒有絮狀物頭顱的怪物,隻有一個神情陰沉的高大男人,也沒有鋼鐵龍,隻有一堆散落在地的殘骸。
羅漾看向那塊最大的幾塊殘骸,在腦中一點點拚湊完整——原來小方遙的八歲禮物,是一艘迷你星艦。
大小可以坐進幾個孩子,媽媽建造它時,一定想讓兒子邀請其他的小朋友來一起玩。
“媽媽——”
八歲男孩
兒的慘叫,從雲雲投射在半空的影像裡傳來。
倒下的女人,冷漠的男人,悲慘的孩子。
那個在高大男人口中本應被銷毀的影像,重見天日。
“影像已接入通訊網,覆蓋全雲星。”十二麵菱形體公事公辦的口吻,仿佛這是一個早已設定好的指令。
高大男人終於放棄,低頭看向自己的兒子:“你成功了。”
少年方遙迎著他的目光,沉默,但無所畏懼。
羅漾終於看懂了一切。
是粉碎的星艦將雲雲召喚回來的。星艦,雲雲,都是母親送方遙的禮物,它們接力般一個連著一個,被摧毀也在所不惜,隻為守護自己的小主人,也是替一個媽媽守護自己的孩子。
“誰在那裡?”原本盯著自己兒子的高大男人,視線突然平移到少年方遙身旁,像是落在空氣。
可羅漾分明看見那無機質一般的冰藍目光正鎖定自己!
難道被對方發現了?
不可能啊,自己現在又不再是植物,連小方遙都對身旁的自己毫無所覺,男人怎麼看得見?
還是說他感知到了自己這股微弱能量?
跑。
穩妥起見也應該馬上跑。
但羅漾一動不動,著魔般看著那雙冰藍色的眼,仿佛從身體到靈魂都被那雙眼眸定住。
恐懼,戰栗,瘋狂。
瞬間湧起的負麵情緒與黑暗想象,如海嘯般在他內心席倦,死亡仿佛才是一切的解脫!
猝不及防,忽然被人從身後撲倒。
羅漾猛地回神,轉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方遙?!”激動與驚喜的聲音,幾乎變了調。
不是少年,不是笛謬,視線相對的一瞬間,羅漾就能確認這是真正的方遙。
“你回來了——”擁抱終於可以付諸行動,傾儘全力。
方遙將人死死按進自己身體,擋住視野,捂住耳朵:“彆聽,彆看,彆被他精神乾擾。”
羅漾這才真正清醒過來,先前的失神是高大男人在用精神感知對他進行攻擊!
世界忽然開始震動,周遭所有景物急速扭曲變形。高大男人,少年方遙,雲雲,連同還在實時傳播共享的投射光幕,都逐漸消失,隻剩混沌的輪廓殘影。
“怎麼了?”察覺方遙力道有所鬆動,羅漾終於可以抬起頭。
然而雲星仙女也罕見地茫然。
遙遠的列車監控室,高速公鹿擦把臉,渾身汗水濕透,好在都是值得的——後台係統已經修複,很快被笛謬破壞的能量洞就將合攏,方遙與羅漾也會被強製送回列車考核。
都說旅途危險,考核艱辛,誰知道他們後台工作人員的苦啊。
“他會怎麼樣?”看著高大男人的殘影越來越淡,意識到可能要結束這段過往的羅漾,輕聲問。
“不會怎麼樣。”早已經曆過的方遙,漠然道,“他背後的那些勢力會以最快速度切斷影像傳輸,已經
實時分享出去的也會被全部銷毀,除了第一批看到的人,後麵的隻能‘聽說’,他仍舊逍遙法外,隻是稍微失去了一些自由,被送到一個環境優美的偏僻地‘療養’。”
簡單一個問句,卻得到這麼長的回答。
話多得都有點不像方遙了。
但羅漾懂。
因為不甘。
每多說一個字,都是沒能徹底讓犯罪者償命的不甘。
“你那時才十二歲,”羅漾說,“已經做得很好了。”
方遙怔了怔,並不那麼相信,卻又下意識抱著某種期望:“真的?”
羅漾徑直看進他眼底,用力點頭:“真的。”
方遙安靜許久。
有些傷口好像彌合了,雖然沒痊愈,但也不再那麼疼,那麼冷。
雲星的一切已經徹底消失。
羅漾環顧周圍,各種影像快速流動,像車窗外疾馳而過、連成片的風景。
“難道要回列車旅程了?”他自言自語。
方遙忽然問:“為什麼要跟過來?”
羅漾愣了下,重新看他:“什麼?”
方遙:“為什麼要跟著笛謬過來?”
羅漾想也不想:“一次被吃掉手臂,一次被整個吃掉,我怎麼可能再讓笛謬有第三次機會傷害你,還是‘真正過去的你’!”
緩了緩,仙女隊長又客觀反省:“當然,我承認有點衝動,也有點自不量力……”
後麵的方遙就沒聽清了,因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他心裡橫衝直撞,像消融的冰山斷裂,重重砸入深海。
他想說什麼,可沒人教過他這種時候該如何表達……
哦。
方遙忽然眨了下眼,有人教過的。
羅漾囉嗦的自省,戛然而止在額頭輕軟的觸感裡。
呆愣好半天,他抬手摸摸被親過的腦門:“?”
心滿意足的雲星仙女:“蓋章。”
給最可愛的小朋友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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