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他耳邊誦經,一道魅惑的聲音順著絲竹靡靡之音傳來——
“若稱吾名,即得解脫。”【2】
再一抬頭,那玉像不知道何時依然變作了恒真的模樣,他手結伽羅印,身後圓光升起,幾乎要照耀整個黑夜。
大殿內燈影搖晃,但是唯有他身後圓光衝天,美得雌雄莫辨,佛氣與邪氣在他周身不斷融合消弭,而他眼神凶惡,朱唇微啟,法咒源源不斷念起,周身結障,黑色的罡印從他身邊一圈圈放大,熾熱無比,幾乎將整座大殿所有的東西都燒儘。
“怒相觀音……”風信呆呆的說,“觀音法相三十三變化,若婦人、若青年男子、若耄耋老人……”
“原來,他就是那尊菩薩……”
“觀世音菩薩……”風信突然嘔出一口黑血來,他強撐著爬起來,狀若瘋癲的跑去拿大殿的蒲團上跪下,一次又一次的彎腰磕頭,他的額頭一次次撞擊著寒涼的石板,卻幾乎感覺不到痛。
程宣想要抓住他的手臂,但是卻被他一把甩開在地,臂膀上火辣辣的疼。
整座大殿搖搖晃晃,姚少青在他之後結印,一道光波在那風信麵前閃爍:“快讓開!”
明明本該是弦月級彆的邪祟,但是為何卻如此難以對付?!以她父親的修為,本該一擊斬殺!
其餘風信守著大殿之門,左右護法,眼尖的驚呼一聲:“有行屍!有行屍來了!”
“沙沙……”風過樹葉拍手,一道道人影從樹蔭之中走出來,他們無神的揮舞著手臂,低垂著腦袋,伸出的手指卻染上了血,指甲漆黑無比。
一輪明月,在天幕之上懸掛著,周圍有淡淡的雲霧,月光照在每個人的臉上,仿佛又一層淡淡道哀愁。一聲怪異的鳥叫傳來,一群群活屍夜半上山,竟然將明玄寺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道道淡藍色的符文隨著燃起,兵分兩路,一道環繞白玉菩薩,連成一圈圈法陣,一道衝向殿外,懸空在那些行屍頭頂,壓抑他們的狂暴之氣。
那跪坐在蒲團中央的風信一下子脊背挺立,麵露凶光,他慘兮兮地笑了笑。
他眼中是火燭虛妄的倒影,瞳孔之中染上邪氣,喃喃念到:“觀世音……菩薩……”
大殿搖晃,石木碎裂,一道朱紅色的大梁直直塌陷下來,程離大喊一聲:“快跑!”
可那風信依然是癡癡的笑著,他慢慢仰起頭,看見一道二人才可環抱的梁木倒塌下來,下一刻,殷殷血流便從他的身體裡淌了出來。
程宣眼睛一酸,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有個活人死在自己眼前,明明昨日他還好好的。整座大殿抖動的越發厲害,倒塌的帷幔被火焰攀爬,一切都在混亂之中來不及看清原本模樣。她還來不及多想,就被一種熟悉的氣息包裹,被人拎著後領拖了出去。
其餘的風信本就站在殿外,也十足順利的跑了出來。
程宣趴在地上一陣乾咳,那熏人的煙氣傳到她的五臟六腑,讓她感覺自己的氣道仿若刀割。那一座寶殿已經轟然倒塌,化作廢墟,在焦炭之間燃起叢叢烈火,而那尊白玉菩薩像卻依然矗立著,顯得比尋常之時更高大了,從程宣的角度望去,幾乎直逼雲霄。
程宣看見父親臉頰上帶傷,他扶起程宣,輕輕在她耳邊道:“宣兒,沒事吧?待一會兒你就和風信下山去,我一人對付他們。”
他眼神之中多了分慎重,明明這本該是他一擊必斬落的弦月,卻沒想到儘然能如此讓他耗費精力。
他低垂眼眸,眼中有無限寂寥,轉而又冷冰冰地望向那一尊菩薩,道:“待斬殺了那邪祟,我便帶你們回家。”
那一尊菩薩像靜靜地立著,它手呈拈花狀,立在一株巨大的蓮花之上,隻是那蓮花顏色倏爾變幻,竟成了一朵血色紅蓮!恒真立在其上,衣袍被風揚起,更顯瘦削。
他輕輕一笑,豔麗無雙,雌雄莫辨。他耳後是一圈炙熱光環,若佛陀一般耀眼。一株株血色蓮花順著他的腳邊蜿蜒而下,似活了的藤蔓一般遊走八方,看見活物便絞殺吸附,滿月夜華薄紗一般覆蓋在整座山中,連呼吸都顯得多餘。
“若稱吾名,即得解脫。”
這一句話既遙遠又像是來自耳邊,帶著模糊而又虔誠的梵音朗誦,幾乎蘊含著無限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