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姬雙目血紅,流下血色的淚水來,可她隻能嗚咽,隻留下了說不儘的哀怮。
程離捏訣,無數金色的符字淩空自她掌心中旋繞出來,不停的環繞著銀姬和程離二人,猶如活體。
“七竅為係,五感為連;知汝所知,感汝所感。”一連串金字將高庭煜所環繞起來,“見明咒!”
見明咒,是修道之人為與邪祟所溝通而形成的一種咒法,有些低級邪祟難以交流,也有些冤魂厲鬼如銀姬一般並不能開口訴說人言,道人便通過此法,與邪祟五感相連,意在與邪祟溝通。
不過施術者必須要修為高於被受法者,因見明咒也稱見明雙咒,本是二者一同入法,隻有修行高者才能窺探低等的那一方。
金色的符字將程離二人包裹起來,程離腦海中浮現了一段又一段的畫麵,她們是銀姬的記憶碎片,就在此刻如珠子般串聯了起來,讓程離可以窺見銀姬的過往記憶。
而程離第一個感到的就是,悲。
……
冬至日的時候,撫州城下了一場好大的雪。
一行車馬拖著一列囚人,他們腳下的枷鎖吭哧作響,寒鐵仿佛是沁入骨髓一般紮人,冰粘著腳腕,生出麻木的痛楚來。
周靜樂睜著眼睛,她希望阿娘能給她披上棉衣來,這雪下得好大,她感覺冷。
萬物凝結,大雪覆蓋過枝頭,抖落寒霜,城門已經打開,這一條看不見的人馬不知要去玩何方。
路人披上裘衣,她看向那街邊正燒的正旺的火爐,裡麵正在煮著羊肉,劈裡啪啦的乾柴崩裂,她突然哭著叫了起來:
“娘,我餓——”
阿娘眼下青黑,連忙捂住她的嘴巴:“樂兒乖,等一會兒就不餓了,阿娘帶你喝羊肉湯。”
旁邊正在坐著喝酒的大漢連連歎氣,冬日嗬氣成冰,吐露白霧:“哎,亂臣斬首,全族流放邊疆,可憐稚兒!”
周靜樂並不明白,她問阿娘:“阿爺呢?我要找他陪我玩!”
阿娘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水輕輕道:“阿爺走在前麵呢,你小聲一點,要是哭了,阿爺這輩子都不來陪樂兒玩了。”
周靜樂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立刻屏氣噤聲,揩了揩眼睛怯懦道:“樂兒很聽話的。”
阿娘突然笑了起來,隻是聲音帶著哭腔:“好……好,聽話聽話……”
她聞著那一路的羊肉湯香味似乎飄到了城外,城外馬蹄聲陣陣,士兵站在城樓之上如矗立的古鬆,鐵甲之下看不清麵容,那一扇巨大的城門仿佛隔著兩個世界。
阿娘抖了抖肩膀,眼睛之中流出兩行淚來看向遠方,遠處有個人影窈窕徐徐向此靠近,不一會兒,她突然聞見了很香很香的胭脂粉味。
命運仿佛在此落下烙印,注定她的一生大半輩子將會流連於胭脂水粉化作的紅塵當中。
娘攏了攏她的衣襟,拍去她身上的碎雪,輕輕抱了抱周靜樂:“樂兒,娘先走了,一個人的時候記得好好吃飯,天冷了記得按時加衣。”
周靜樂此時就開始大哭了起來,她抓著娘的衣袖,發現這在寒冬臘月的天裡是那麼薄:“娘,我不要,你不要走——”
記不起麵容的士兵手持紅纓槍,他惡狠狠地催促著:“城門馬上就要關了,還不趕快走!”
周靜樂被那女人抱起,而她整個身子卻朝阿娘傾去,淚水滾燙,流出眼角幾乎就要被凍成細細的霜,她幾乎要落到地上:“阿娘,不要丟下樂兒!樂兒以後會更加聽話的——”
阿娘走上前來對她笑了笑,周靜樂以為她終於回心轉意,卻隻見她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政事浮沉,周家氣數已儘,你好好活下去。”阿娘的手掌心是那麼溫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抱著她的女人身上有濃烈的桃花香,閉上眼睛或許還以為自己身在桃林,她的指甲上塗滿了紅蔻丹,說起話來確十分不耐煩:
“周夫人,還請您趕快走吧!您家的小姐,我們明義坊會好好招待的。”她靠近周靜樂的耳邊,狠心對她道,“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丟去喂狼!”
阿娘最後瞧了她一眼,便走入那條隊列之中,大風飄搖,撫州城雪下得越來越大,落在每個人的發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