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欲走,程離卻半睜著眼將他手拉住,高庭煜隻好輕輕拍著程離的手背安撫她:
“彆擔心,我一會兒就回來。”
程離的意識正在和美夢掙紮,她的身體正想要沉沉睡去,而她的精神還在堅持。
有一道溫暖而熟悉的男聲在耳邊道;“彆擔心,我一會兒就回來。”
好,記得回來。
她放棄了掙紮,安心穩妥的閉上了眼睛。
……
洛京,已經故彆近百年了,而高庭煜再次踏上故土的時候,一切都化作歲月史書去了。
他走出湘莊,又繞過從前的北市,他能看見一幕幕城牆倒塌,庭院樓寺皆在地震中化作廢土。
一個掛在高門之上的大燈籠突然落下來,化作了膝蓋高的小人在街上蹦蹦跳跳,見到他後,突得蒙著眼睛朝著他大喊:
“妖怪啊——”
還沒等高庭煜說幾句話,便又化作了一個大紅燈籠,翻過圍牆,不知道從何處去了。
他一路從湘莊走來,發現從前的府邸還有“人”居住,因為有些宅子並未倒塌,甚至還被細心嗬護著。
原來留下的怪,竟然重新成為了洛京的主人。
如今是夜晚,整座洛京上方被一層光流保護,在黑暗之中散發著些許光亮來,不至於讓人分不清來路與去路。
他走上天街,洛京地勢西高東低,皇城便建立在西北角,代表乾卦的方位,意天子之位。
若是輕輕踮起腳,便可以望見連片的宮闕樓宇的蹤跡,紫薇樓拔地而起,迎著日出日落,永遠戍衛皇城。
從前他便是在此,久久地遙望著。
而如今,他放眼望去,一切好像都沒變,一切又好像都變了。
母親為他釀好了一壺酒埋在天街的儘頭,可是等他再一次來到此處,已經過去一百餘年……
八十年,還曾有誰銘記他?又知道他為何而死?從前與他並肩作戰的將士們,都化作了一抔黃土,他們皆不過是匆匆而來的眾生,又將歸於何處呢?
身死異鄉,水淹故都,歲月太長……長得愛恨足夠煙消雲散。
高庭煜從東城繞過去,一路上有許多小怪追尋著他的背影,可是他以一個人形的模樣遊走,小怪並不敢上前搭話。
天街的儘頭……
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著,心中五味雜陳。
歲月蹉跎,物是人非,隻有江山舊。
東城城門緊緊闔著,鐵環之上早已經鏽跡斑斑,城門的青石玉瓦早已經發黃生苔,從前矗立在此的禁庭衛也不見了蹤影。
他於東城城門外的一角挖出了那一壇酒,抹去泥濘的深土,逐漸顯露出原本的模樣。
白玉瓷的壇子如今已經有隱隱的裂縫,土沁將其染上棕色的痕跡,頂口處用紅布仔細密封好,母妃曾以為要不了多久就會被開啟,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八十年。
高庭煜輕輕地晃了晃,壇子裡麵卻沒有酒水的回響,這麼多年了……所餘的酒水早已經在歲月的蹉跎下蒸發消失殆儘了。
哪裡還能喝呢?
高庭煜如同被抽去身體所有的力氣似得半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