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離不解道:“我是他的徒弟……師父他不知蹤跡,而我在西北汾穀關遇見了同他一般的白紙黑砂符咒……”
千觀微微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那個陣法,是重竹設下的。你既是奚河的徒弟,算起來,我倒還是你師叔,他不曾教過你陰山派的術法麼?”
師叔?
“我是純陽之體,不能長修陰山術法,他隨意教過我些劍術。”
千觀幽幽歎了一口氣:“純陽之體……那你在那汾穀關可看見了什麼?”
程離有一瞬間的動搖,她看見了高庭煜出世,她看見了一具白骨生肉,看見了數不清的壘壘白骨,看見了……幾十年、一百年不得超生的陰兵冤魂。
那一瞬間,她想將一切都盤托而出,可是她心中有一個隱秘的念頭,若國師知道了高庭煜的來曆,斷然不會讓他繼續活下去。
她再未曾開口,隱去了高庭煜的事情,隻說自己受陰兵怨氣蒙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之中脫身,因是在那看見了白紙黑砂的符咒,才特意來尋國師。
“為何那汾穀關,還要特地再設術法?”
千觀道:“汾穀關,亂葬崗,亡了不止一代人。重竹設下陣法,本是為了鎮魂。你擅自闖入了那裡,撿來一條命也算是運氣好了。”
她繼續道:“我出關後,向東而行至西北姑臧城,姑臧缺水,卻是夏羌公主化作旱魃所為,我偶遇了幾位鏡渚閣前來探訪的修士,沒想到他們竟已化屍。”
千觀饒有興趣道:“化屍?你看見了什麼?”
“他們周身陰邪屍氣極重,甚至食人,力量極為強大。”
他點點頭:“邪祟之中,尤屬有形無神的‘屍’□□力量最為強大,隻可惜他們大多隻知嗜血食肉,靈智開啟時間也比‘鬼’、‘怪’晚了許多。”
“興許是他們遭邪祟攻擊,卻未曾上報罷。”
“可那修士並非沒有人智。”
千觀輕輕蹙眉,倏爾卻展開眉頭:“好,待我得空了,便要好好探究一番。不過,擁有人一般的靈智與邪祟一般的肉身卻十分利於修行,多少人苦苦修行,卻因為所謂人道受限而停滯在同樣的境界。”
程離不解問道道:“既然並非人,又怎修行人的道法?又怎麼入得了人間?”
他聽見這話,爽朗一笑:“為何道法,就隻當屬於人的道法?難道這世間,是隻屬於人的世間麼?”
程離輕輕蹙眉,她想來自高庭煜出世以後,自己便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雖然高庭煜並未傷人,可她心中仍是留有芥蒂。
“程離,這件事多謝你費心,我定會尋人調查。”
燭火悠然的跳動著,千觀的一席黑袍之上隱約倒映著橙黃色的燭光,他的一席白發流淌在背脊之上,微微側過身:
“不過,這裡本不應當是你該來的地方。”千觀道,“奚河已死,不要在把時間浪費在死人身上。”
“你如今自己回去,做一方散修,定不會辜負你師父的意。”
程離鬢角滑過一滴冷汗,可她依舊沉聲道:“晚輩愚鈍。可師父是全天下待我最好的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論如何,也要將他找到。”
“他是修行人,躲在哪個山洞羽化,難道你要找一輩子麼?”
程離沉默了半晌:“他臨走時未曾告訴我去路,若是他真心不願意告之於我,那我也不勉強。可縱然是死了,我也要將他的屍骨尋得。此次前來拜訪國師,便是想求得我師父的線索。”
千觀點了點頭,道:“我生於疫村,若不是師父尋得我,相必我早已經化作了野狗口中的吃食。”
“小時候,我和你師父,也算是一同長大的。隻可惜,我們最終沒有走到同一條路上。我入世匡扶大靖,他隱世藏於山野。”
見程離未曾答話,便又道:“你如今來參加群仙大會,又抱著怎樣的念想呢?”
程離凝眉,搖搖頭:“晚輩不知,我隻是想尋得師傅,一同找個無人的地方修行罷了。”
“你身上有配劍鴻鈞,難道他甘願同你一起做一默默無聞的劍修?若我也願收你為徒呢?”
“有時候我在想,世界上若真是有命運,那為何又偏偏是你,又偏偏是我?”
“若你選擇了我,從此你便不是默默無聞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