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廚房裡站了五名廚師、兩名洗碗工和四名服務人員,再加上寧姿、朱敬、大堂經理,統共十四人,現場卻靜默一片,隻有沒關上的水龍頭還在嘩嘩流水。
基層員工大氣都不敢出,躲在角落裡垂著頭不吭聲,神仙打架,他們身為底下的池魚生怕殃及到自己。
寧姿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不過是刻意挑刺,見到自己真正想見的人,一抬眉,“現在弄清楚我是誰了嗎?”
“原來是寧小姐。”大堂經理大而圓的臉上皮笑肉不笑,“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不認同。廚餘垃圾隨時都在產生,不可能保證立刻清理。我們後廚一向是把垃圾分類裝好,集中在一處,隔一段時間統一清理,否則人力成本太高。地麵也是隔一小時清理一遍,至於你說的水漬,就算有也很正常。采買的都是高品質食材,每日特供,保證新鮮。員工們注重個人衛生,絕對清潔到位。”
他麵色不善,瞄了朱敬一眼,“不知道是什麼人安壞心在你耳邊吹風,你又年紀小,沒見過世麵,才說出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來。彆讓人利用,反惹出笑話,更糟的是傷了為‘紅鼎軒’付出的員工們的心。”
寧姿發笑,“你指的該不會是你自己?不過是隨口說幾句,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犯不著上綱上線。沒想到經理的心那麼脆弱,簡簡單單幾句話就給傷到了。”
大堂經理聽得臉皮發青,敢怒不敢言。
她又繼續以調侃的語氣說:“我心知肚明現在的後廚沒有任何問題,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故,要是鐘騰還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維持原狀,豈不是蠢鈍如豬?”
“你口中說的那個人是你的親舅舅,說出這種不恭敬的話,是不是太沒教養?”他厲聲道。
寧姿嗤笑一聲,“你聲稱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反倒把我家族裡那層關係了解得一清二楚。”
大堂經理被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氣悶哼了聲。
“說回正事,粉飾太平根本無濟於事。采購過不合規的貨品,一定會留下記錄,更有人知情。安心要細查證據,就像蒙了層糊弄人的窗戶紙,一捅就破。”她不緩不急道,“失去自我判斷的忠心就成了愚忠,在‘紅鼎軒’,鐘騰做不了一輩子的主,他的想法是趁還當權,趕緊狠撈幾筆,滿載而退。那你們呢?打算跟著他賺昧良心的錢,冒風險時刻戰戰兢兢,一旦被揭露就是身敗名裂,在餐飲業徹底被除名,還是願意沉下心來細水長流,老老實實在行業裡深耕?這個抉擇做錯了,就是萬劫不複。”
寧姿看著大堂經理腿肚子顫了下,趕緊接著說:“我沒興趣教育誰,走到了今天這種局麵,可想而知多數人手上是不乾淨的,但我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願意給人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就看那人抓不抓得住。”
她刻意逼近一步,疾厲道:“鳩占鵲巢久了,確實會讓人產生錯覺,但鳩就是鳩,即便有再大的野心和貪欲,那個位置始終不是他的。所以我今天不是來拜托你,而是下達指令,聽明白了嗎?”
大堂經理思索了會兒,誠惶誠恐地點了下頭,彎腰鞠躬,“請寧小姐,不,請寧總吩咐。”
寧姿很滿意,“第一點,市場監督管理局、衛健等相關部門前來調查,不許阻礙,全力配合。店裡有什麼事,向朱總請示,按他說的做。我也不為難你,如果鐘騰叫你做什麼,你自己先考慮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私底下要向我或朱總彙報。”
大堂經理一一應下,寧姿又和朱敬商討了對策,朱敬拍胸脯保證記者這邊由他來周旋,解了寧姿的後顧之憂。
傍晚,江邊大平層內,霍辭電話裡駁回了公司副總的改製方案,拒絕與綜合體大樓展開深度合作,按照原本的計劃書,地產板塊恐怕會淪為配套服務商,失去主動權。
“電話裡說不清楚,我去公司和你當麵談。”
掛了電話,他穿上西裝外套,剛換好鞋打開門,就看見寧姿手上提著食品袋站在大門口,似乎沒想到他會開門,表情明顯有些錯愕。
“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你是正要出去?”她輕聲問。
霍辭“嗯”了一聲,“綜合體大樓的項目遇到了些麻煩,正打算去公司一趟。”
“那你就快去。我買了炸雞打算和你一起吃,沒什麼要緊事。”
霍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伸手把她拉進門去,手沒鬆開,低聲說:“一定有事,彆想瞞我。”
寧姿覷著他認真的神情,笑著伸手錘了下他的胸口,“人都來了,沒打算瞞你。知道你公司有事,晚一點再說,事情總要一件一件解決。”
霍辭原本輕蹙著的眉眼漸漸舒展,溫聲道:“我去公司一趟,你就呆在這裡,哪裡也不許去,自己把炸雞吃掉,不許餓肚子。”
寧姿笑了下,“這麼多‘不許、不要’的,我哪敢不聽話,你也彆忘了路上買些吃的墊一墊。”
等到半夜十一點,霍辭才回家來。
寧姿原本心裡有些焦躁,從書房櫃子裡找了本感興趣的書,窩在沙發上翻著翻著,心就平靜下來,昏昏欲睡。腦袋一歪,落入一片溫熱柔軟中。
女孩的臉貼在男人寬厚的掌心,迷蒙中覺得有些不大對勁,濃黑的睫毛顫了顫,隨後睜開眼。視線對上清晰有力的喉結,沿著修長脖頸微微上移,才看清放大的英俊濃顏。
“困了就去房裡睡,歪在這裡,頭差點磕到落地燈。”他聲音裡含有揶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唇角翹起,滿含寵溺。
她順勢反握住他的手,啞著嗓音問:“幾點鐘了?”
“將近十一點半,比預料中晚了許多。”
“解決好了嗎?”她關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