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慶年紀小,臉皮子又嫩,說話風趣幽默,很討長輩歡喜。穀風被他逗得直笑,同意帶上他們一起。
令滄海身為世家弟子,做不來這麼渾然天成的撒嬌弄癡,他覷了一眼白慶這沒臉沒皮的樣子,湊到宋從心身邊:“拂雪師姐在看什麼?”
宋從心指著目錄裡的課題,突然想起令滄海是個技藝了得的煉器師,便詢問起他是否注意到魔患之災中信息傳播的重要性。
“確實,如果信息傳播得足夠及時,我們根本不需要這般冒險,北荒山也不會被汙染了大部分的土地。”令滄海歎了一口氣,乾脆便跟宋從心聊了起來,“但是這種無視空間跨越距離的術法,目前隻有煉神還虛期的修士才能做到。打個比方,煉精化氣期的修士可以‘禦氣’,將氣附著在器物上操控其懸浮於空;煉氣化神期的修士可以‘禦空’,懸停而不必借助媒介;但隻有煉神還虛期的修士可以‘淩虛’,扭曲空間,縮地成寸。”
這便是為何應如是返回宗門傳遞信息需要十幾個時辰,明塵上仙卻能轉瞬即至的緣由。
“正是因為尋常人力難以企及,所以才需要研究‘器物’。”宋從心跟管事弟子借了筆墨,將信號塔和電線的雛形畫在了紙上,“如果是這樣呢?類似複合型符陣,用特殊的裝置將範圍內的情報信息接收並進行傳遞。就像信號彈,一旦炸開,方圓百裡的弟子令牌都會產生響應。若我們在一定範圍之內設立這種接收的裝置,能不能將情報傳遞到更遠的地方?”
“咦?”令滄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半晌,“這說法,倒是有些新奇。但是師姐,這裡麵有幾個問題。”
令滄海也讓管事弟子拿來了紙筆,兩人便在管事弟子宛如見鬼的目光之下討論起了這足以改變整個世界的話題。
“首先,九州版圖過大,師姐知道的,凡間界靈氣稀薄,類似守城大陣那種複合型符陣是需要靈石作為能量運轉,並且定期需要人去維護和檢修的。而這個被師姐稱為‘信號塔’的裝置一旦運行就不能停止,且不說宗門能否拿出那麼大筆的資源,單是這個連接線的布置便很成問題。”
“其次,複合型符陣一旦被人破壞了某一個節點,整體便會無法運作。如何保證信號塔和連接線不會被敵人毀壞?我們又從哪裡找到這麼多輕便廉價的材料去構造足以布滿九州的連接線與信號塔?再則,詳儘的情報信息應該通過什麼方式傳遞?依舊依靠符文嗎?”
令滄海是匠人出身,提出的疑點難點都相當切合實際,他將這些問題寫在了紙上,光是看著都已經讓人感到眩暈。
宋從心卻很冷靜,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生產力不足的古代封建社會,她或許會放棄這個過於荒唐的設想。但,這個世界可是能修真的啊。
“關於連接線,我有一個想法。”宋從心呼出了一口白霧,她眼神淡然地道,“不容易被破壞、不需要大量的靈材、能遍布九州,如蜘蛛的絲絡般連接每一寸土地的網格——地脈。你覺得如何?”宋從心清楚地記得,自己在陷於山主的記憶中時,親眼目睹到了神州大陸地脈的流淌。
山主之心的確給宋從心帶來了可怕的詛咒與後遺症,但此時,宋從心竟對這該死的命運產生了一絲感激。
這個假設一出口,令滄海手中沾滿墨水的毛筆便啪嗒一下掉落在了地上,而他瞠目結舌地看著宋從心,一時間竟忘了將其拾起。
“師、師姐,你詳細說說?”令滄海一手死死地摁著宣紙,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揮舞,一旁的管事弟子連忙給他遞上新的毛筆,“我、我記一下。”
令滄海和宋從心並沒有意識到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宋從心一邊說,令滄海一邊飛快地記錄著筆記,並語速飛快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如、如果師姐所言其實,地脈可以被利用的話,那問題最大的連接線的問題的確就被解決了。我們隻需在各處節點設立裝置,定期進行檢查便可,即便某一處的裝置遭遇了破壞,也並不會影響整體的信息傳播,因為地脈不會斷節,頂多是那個區域失去信號。”
“不過一旦區域失去信號,我們也能很快意識到那個地方出了大事,可以及時提供戰力援助與後勤支持……”
“另一個問題,情報的傳遞需要以符文的方式進行鏈接,頂多隻能傳遞最簡單的示警信號。想要像師姐所說的那般傳遞具體的文字、留影,恐怕需要編寫一套獨立的符文,其難度無異於創造一種語言。或許需要很多年的時間,但……至少這是一個努力的方向。”
“關於這個——”宋從心一心二用,瘋狂翻閱天書,“我覺得,目前修真界中已經有一種‘語言’是可以派上用場的。”
“是什麼?”宋從心聽見有人詢問,那似乎不是令滄海的聲音,但沉浸在思緒中的宋從心沒有注意。
“天文,星象。”宋從心一直覺得,這是一種源自自然的最浪漫的語言,“此世的星辰是擁有力量的,修行卜筮星相之道的弟子一直在鑽研這種特殊的‘語言’。若是借助星相之力,連接九州地脈,通過星相特定的韻律確定信息,使用符文使其轉化為文字,你覺得可行嗎?”
宋從心說完,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周圍原本喧囂的環境是不是有些安靜過頭了?
她正想抬頭張望,一隻蒼白清瘦的手卻突然伸過來,拿走了令滄海手中墨跡未乾的紙張。
那長衣廣袖上的九品劍徽,在陽光下反射著水波般的磷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我覺得……”身形消瘦、麵容清苦中透著喪氣,看上去仿佛睡眠嚴重不足的青年拿著那張淩亂的草稿,沉吟道,“我覺得,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