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雲遊四方的道士,走哪停哪,沒有來處。”靈希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袱,“我想給平山村王大花與二妮送信。”
這個有著慈悲眉目的老者靜靜地注視著靈希的包袱,許久都沒有開口。靈希也沒有輕舉妄動,隻是保持著遞出包袱的姿勢站在原地,等候老者的發話。好一會兒,老者似乎回過神來,朝著靈希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
“來,來,隨我來。”老者不在意靈希拙劣的裝扮,自顧自地拄著拐往村裡走去,“大花與二妮啊,走了也有十二年了。”
麵無表情的靈希在聽見老者以熟稔的語氣說起那兩個名字時,垂下的眼睫顫動了一瞬:“嗯。她們還好嗎?”
“當然好。”老者樂嗬嗬地笑著,“不用在人間受苦,當然好。”
這一句,靈希沒有接話,所幸老者也並不在意。她步履蹣跚地帶著靈希進了村莊,推開院子的籬笆,進了一間破舊的茅草房。
靈希跟在老者身後也進了屋子,這間鄉村最簡陋的茅草房中拾掇得很乾淨,房間內隻有稻草鋪成的床與兩把椅子。房間正中央是一個隔開的篝火堆,頂上吊著一個火爐,裡麵咕嘟嘟地煮著灰黑色的米漿糊糊。
“隨便坐。”老者招呼靈希,進了僅用一張草席隔開的內間,顫巍巍地彎腰從草編的箱子中取了什麼。不一會兒,老者便樂嗬嗬地捧著一個裝著熱水的搪瓷小碗,將這個對村民來說可能是相當寶貴的水碗放在了靈希麵前的小桌上:“來,家裡沒什麼好東西,喝口熱水。”
靈希看著那缺了一個小口的搪瓷碗,也沒有拒絕。她捧著搪瓷碗輕輕晃動,看著升騰而起的水霧:“老人家,為什麼村民們要把好好的麥子都翻進地裡呢?”
老者仍舊是那張樂嗬嗬的笑臉:“因為不能吃啊。那麰啊,吃了心裡燒得慌,然後人就會發瘟的。但是麥子種了,官老爺便要來納糧,要凡糧,不要仙糧。交不起糧便要搶,那還不如說田裡荒了,種不出糧食來。入冬前去山裡走幾遭,掘點草根樹皮觀音土,興許還能活些人下來。”
“……仙糧?”靈希將搪瓷碗抵在唇上,喃喃。
“是啊,仙糧啊。”老人笑靨不變,那慈祥的笑容宛如一張僵硬的麵具般砌死在她的臉上,“哎喲,瞧我這話說的。仙家的糧食怎麼會不好?隻是我們凡人承受不起這麼濃厚的仙家氣運罷了。吃不得,吃不得哦。”說著,還微微用力地在自己的臉上扇了幾下。
靈希看著這個笑著扇自己嘴巴子的老者,空氣凝滯得令人幾近窒息,可她持著茶碗的手仍舊穩穩當當。
……
“大夏的潰毀,源於糧災。”
老饕看著荒廢的田地,彎腰從泥淖中拔出幾根還未完全腐爛的小麥:“你們看,分蘖多、掛穗足,這種不挑地的麥子即便是荒廢的土地也能存活下來,產量與口感都要遠勝於如今凡塵的糧種。這是天載子午一十一年仙門贈予凡塵的良種,但夏國的糧種被人動了手腳。”
和老饕一同在北荒山地界展開調查的弟子聽罷,心裡咯噔一下:“凡人吃了會怎樣?”
“這些糧種浸潤了魔氣。凡人若是吃了,輕則迷神失心,重則神智全無,後果不堪設想。”老饕麵色難看地閉上了眼睛,他攥著麥苗的手止不住的顫動,“回想一下,仙門將良種給予凡塵皇室,有人在其中動了手腳。百姓播種了仙家的良種,卻種不出可以果腹的食糧。沒有糧食,民不聊生,為了將國家內部的危機與風險轉移,當權者會怎麼做?”
旁聽的弟子聞言,心頓時涼了一般:“……靠搶。”
“不錯,靠搶。”老饕神情痛苦地蹲在地上,雙手抱住頭顱,“發動戰爭,掠奪他國的食糧,讓彆國的百姓餓死,這是夏國唯一的解決方法。同時,戰爭還能消耗掉部分人口,減少糧食的損耗,貴族也能侵占更多的良田,增大自己的家業。”
參與外門大比的弟子嘩然一片,其中更有人接受不了這滔天的惡意,發出了憤怒的吼叫。他們幾乎是怒目圓睜,字字泣血道:“為什麼?!以魔氣侵染良種禍害人間,這已經違反了仙凡條例!他們難道不害怕天道清算的嗎?!”
這句詰問一出,眾弟子便見老饕慘然一笑。
“可他們沒有給百姓良種啊,在發現良種‘不慎被汙染’後,他們已經嚴令禁止百姓耕種了。”
“這良種……難道不是心係子民的左丞相偷盜後,散於民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