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慧會不會就在這些棺材裡呢?雲依站在殿外,沒有冒然地進入內間。她環顧整座廟宇,嫋嫋縷縷的香火中,停靈處點滿了白色的蠟燭,左右各三列,正中也三列。按理來說,這麼多的燭火已經足夠將整座殿堂照得敞亮,但或許是因為棺材之故,殿宇依舊給人一種陰森詭譎之感。
燈火如此明亮,雲依很快便發現殿宇的前方,似乎供奉著一樽巨大的、看不清臉麵的神像。
幾乎是在餘光瞥見這樽神像的瞬間,雲依便冷汗直下。雖說民間有“遇廟必進,逢神必拜”的說法,但上清界的修士們卻都清楚,“不敢見觀音”放在外道身上可不是戲文中動人的情話。
雲依正想離去,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不信亦不可不敬,見了吾神,怎能不拜啊?”
那話音剛落,雲依便覺得自己的身軀一僵,她的肢體好似被看不見的絲線牽扯,全然不受控製地邁進了廟裡。她跌跌撞撞地繞過棺材,踉蹌著來到神像前的蒲團上,不遠處的香案上盛放著香米與瓜果,聚灰爐中已經蓄了滿滿的香灰。
“來,拜。”
那聲音再次響起,雲依便覺得後腦勺被人重重一摁,膝蓋受到了一記重擊,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朝前一屈——
誰要拜啊?!有著圓圓水杏眼的少女瞬間紅了眼圈,氣得渾身都在戰栗。她渾身發力,硬生生維持在一個彎腰屈膝前傾的古怪姿勢上,死活不肯跪下去。
看著麵容玲瓏可愛的雲依強行拗出的、倔強而又詭異的姿勢,幕後之人沉默了片刻,隨即毫不留情地開始施力。
雲依勉力相抗,卻不想對方驟然施壓,好不容易抬起的頭顱又被迫低了下去。頸椎骨傳來不堪重負的吱嘎聲,緊咬的牙根泛起了血腥。那股力道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竟好像一整座山的分量都傾軋在雲依的身上。
身為一名已經步入心動期的體修,雲依看似嬌小俏麗,實際體重頂得上三到四個成年男性。以打熬根骨為重的體修下盤穩得堪比山巒,就連同樣需要打熬根骨的劍修與佛修都遠遠不及。畢竟劍修注重劍法,佛修注重佛理,而體修,顧名思義,他們的側重永遠都是自己的身軀。真正集大成的體修,身體的每一寸筋骨、每一塊肌肉都可以成為殺人的武器,而雲依如今全力施為,揮出的勁氣已達兩千三百多斤。
這意味著什麼?
“可惡,可惡,可惡……!”感覺到脊背上越來越重的施壓,除了小時候的一場遭遇以外,從小到大都可謂是在師兄的寵溺下長大的雲依哪裡受得了這股氣?她緊咬的牙齒沁出鮮血,麵上似有狠意,但即便是這般仿佛撕咬著某人皮肉般的神情,放在她肉嘟嘟的臉上也不會顯得猙獰。
“可惡——!”
雲依怒喝一聲,雙腿猛然施力,將幕後之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順勢下泄。隻聽“轟”的一聲巨響,神廟的地磚儘數開裂,龜裂的紋路呈環形向外擴散,“哢擦”、“哢擦”的斷裂破碎聲不絕於耳。幕後之人連忙收勢,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隻聽得地動山搖、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被踩碎了地基、震裂了房梁的神廟轟然倒塌。廟堂中陳列的棺材與神像無一幸免,皆被淹沒在斷壁頹垣與滾滾煙塵之中。隱在暗處的幕後之人當即慘叫著噴出了一口血,瞬間倒地斃命。
而剛剛撕開陣法強行殺出一條生路的蘇白卿還來不及探尋師妹的氣息,遠遠的便聽見震耳欲聾的屋舍坍塌之聲。他極目遠眺,便見淒清蒼白的月光中有一道嬌小的身影掀牆而出,仰頭張嘴,奮力抒出了心口淤積的滯氣。
“啊——!!!”
蘇白卿:“……”很好很精神。
見師妹活蹦亂跳很有活力,蘇白卿也鬆了一口氣,他縱身朝著那道月光下的身影而去,卻不想腳下一軟,仿佛踩中了什麼東西。
蘇白卿低頭,看著倒在沼澤地旁的白衣人,一張蒼老卻死不瞑目的麵容,看不見任何的外傷,似乎是頃刻斃命。
蘇白卿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留顧神廟”;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月光下咆哮的師妹……
他眼神逐漸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