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疆軍……揚旗為號!”
她不停地咳血,眼中迸發的光亮卻如長夜中破碎黯淡的星。
她顫抖著伸手入懷,摸出僅存的火折子,將所剩不多的乾燥布條纏在地上撿來的枯枝上作為火把。
借那些許的火光,她將自己手中的旗幟照亮。
“若是援軍……”她站立不穩,跌倒在地,荊棘刺破內臟,血水不停地湧出口腔,“請……揚旗為號!”
……
宋從心正在下墜。
身為常年禦劍奔赴九州各地的劍修,已經磨練出鋼鐵心誌的宋從心並不會為這點失重感而感到驚恐,但這也頂不住自己身上七手八腳地攀著一人一貓。緊緊抱著宋從心腰部的楚夭因為失重而放聲尖叫,與貓咪疑似破口大罵的一連串喵叫聲混在一起,當真格外提神醒腦。
感受到下降的高度已經逐漸接近地麵,宋從心反手抱住楚夭,一手摁住玄貓,而後提氣輕身,踏風而落,端得是從容自若,飄逸翩然。
梵緣淺也同樣禦氣滯空,她足尖朝空中虛虛一點,便有金蓮自腳底綻放。當她緩步自空中走下時,姿態也堪稱端肅優雅。
三人皆平穩落地後,楚夭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旁扶著岩石大口喘氣,而那隻被宋從心摁住的玄貓卻是“唰”地一下便撲上宋從心的麵門,對著她的腦袋便是一通咬:“喵嗷——!”
“這貓?”梵緣淺還記得這貓會被佛光灼傷,這意味著這隻玄貓乃是魔物,危險且不詳的存在。
“影魘。能在陰影虛無中穿行,單論藏息匿跡之道,三界無出其右。”宋從心將玄貓從頭上撕了下來握在手中,漆黑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玄貓的豎瞳,“魔物通常沒有神智,隻有進食與求生的本能。但這隻影魘似乎和尋常魔物不大一樣。”
玄貓一通宣泄之後似乎也意識到事情已無轉圜之地,頓時整隻貓都變得懨懨的,連耳朵與兩條尾巴都耷拉了下來。
“這裡便是苦刹。”宋從心環顧四周,暗沉不見半點光亮的天幕,厚重的烏雲呈渦流狀旋轉,仿佛在醞釀著一場毀天滅地的風暴。周遭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便是頭頂流雲彙聚之處的一輪“紅日”,但它投射下來的光既不明亮也不溫暖,反而有種森然可怖的冰涼。
宋從心等人降落的地方是一處荒蕪的高地,以修士敏銳的感知與神識倒是不會被黑暗所困擾,但眼中所見也隻有寸草不生的土地與幾塊風化嚴重的灰岩。若是極目遠眺,倒是可以看見遠處山巒的剪影與稀疏的林木,除了天上的異象與過於黑暗的環境以外,這裡倒是與人間無甚兩樣。
“那是……?”宋從心微眯眼眸,她看見三人所在的高地下方似乎有建築存在過的跡象,隻不過那裡隻剩一片斷壁頹垣,能看見的隻有一片蕭涼破敗的景象。宋從心正待細看,卻忽而間看見那斷壁頹垣間似乎有一點微不可察的火光,似乎有人正舉著火把,朝著她們所在的方向趕來。
看來她們降臨此地的異象已經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了。宋從心也想知道第一時間找過來的會是誰?敵人,魔物,還是那幕後算計一切的外道?若她進入苦刹之地也是幕後之人計劃中的一部分,那以靜製動、守株待兔也未必不是一種選擇。
宋從心正想掐訣藏匿起三人的氣息,卻不想被她捏在手中的玄貓突然豎起尾巴,柔軟的身體霎時化作水流般散去。它像一團坤抻開來的墨水,一下子便將三人包裹進漆黑的夜色裡。撲麵而來的魔物氣息讓梵緣淺呼吸一滯,但她並沒有冒然出手傷害這隻似乎靈智尚存的影魘。
三人被攏在一片黑暗中,隱隱感覺似乎是被這隻貓藏進了陰影裡。它快速地移動著,小心且謹慎地接近那長夜中唯一的明光。
然後,宋從心聽到了。
她聽見了蹣跚的腳步與咳血聲,還有那仿佛自肺腑間強行擠榨出來、近乎嘶鳴的低喊。
宋從心忽然想到,那天從謝秀衣大帳中離開時,謝秀衣曾命人給她奉上的一個錦盒。她說,真人進入了苦刹,便請打開它。
宋從心從粟米珠中取出那個錦盒,打開,兩麵染色鮮豔、明顯是新做的旗幟正卷成桶狀,安靜地躺在錦盒中。
展開足以將人包裹其中的旗幟,一麵綠底黑邊,一麵白底金邊,以金線繡成的字於暗中亦有華彩,正是鹹臨的宣家軍旗與白鳳旗。
錦盒的盒蓋上烙印著一行鎏金小字,上書道:
[吾軍如山穀,揚旗為號,定有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