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遲早要去見他,將那些積壓的疑竇與困惑儘數解決,但在那之前,她還有未儘之事要做完。
忙得暈頭轉向不知道要寫什麼時,宋從心便會隨手畫一幅畫。但奈何她畫技不佳,頂多畫個圓圓胖胖的小人拿著鋤頭蹲在地裡奮力翻土的圖樣。把這副畫寄出沒多久後宋從心便後悔了,她懊惱著自己是忙昏頭了,怎麼能給師尊寄這種不正經的東西呢?
結果畫剛寄出不到一個時辰,來音便又銜著一個竹筒回來了。宋從心以為師尊是要斥責她沒大沒小的,卻不想打開竹筒,掉出來的卻是被臨摹的另一幅畫。隻是臨摹的人在臨摹後又在那圓滾滾的小人旁邊畫了一個腰間佩劍的小師尊,模仿的是她那幼稚的畫風,但卻神形具備,愣是讓人在那矮胖的五短小人臉上看出了幾分屬於明塵上仙的情態。
小師尊臉上笑眯眯的,手裡拿著手絹給努力翻土的小人擦汗,仿佛在說“不要太辛苦”一般,寥寥幾筆都透著老爺爺般的慈祥。
宋從心把那副畫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人便徹底宕機了。
她開始給明塵上仙畫一些意味不明、畫風幼稚的墨畫,或是滾得滿身塵土的小人,或是抱著劍嚎啕大哭的糯米團子,又或是直麵人群卻硬生生繞了一個大彎走出蛇形曲線的小雪人……宋從心也不管這些畫能不能被人看懂,她隻是把真實的、狼狽又膽怯的自己畫在了畫上。
但好在,當世天道之下第一人的悟性真的不是蓋的。
在小人圖寄出之後,宋從心陸陸續續地收到了“小師尊摸摸塵土小人腦袋圖”、“小師尊抱起糯米團子拍拍圖”、“小師尊站在人群儘頭朝小雪人揮揮手圖”等等等等……到後來,明塵上仙甚至無師自通了連環畫,他畫了一個小師尊背著一個更小的拂雪,在山花爛漫的小道上慢慢地走著。
走過春天,走過盛夏,走過金秋,走過冷冬。
走過一年四季,最後在山巔駐足,看著遠處嫋嫋升起的青煙與那坐落在山腳下的煙火人家。
明塵上仙畫了幽州,畫了臨江,他畫了小小的師尊從河裡撈起一個更小的孩子。他們騎在穿行雲間的巨鯤身上,此時有碎雪飄忽落下,落在小師尊的肩膀、眉梢、發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然後被小小的孩子伸手拂去了。
小師尊將小小的人兒抱起,對著太陽,那孩子就是小師尊的寶貝。
畫卷的最後,故事又回到了開頭,小小的人兒蹲在地上奮力地翻土,小師尊蹲在她身邊,笑眯眯地拿著手絹給她擦汗。
宋從心看著書桌上厚厚的一卷書畫,不知怎的,忽而間便流淚了。
照徹世間的人不應變得不幸,讓善良的人得不到好的結局,這是塵世的不義。
最初踏上這條路的宋從心除了憂心自己的小命外,她一直在心中沉甸甸地思考著一個問題。
師尊,如果你的不幸與大幸皆與眾生相係,那我若是能讓世界變好哪怕隻是一點點,是否便能讓你寬慰幾許?
就像一片荒蕪的死地,感到難過時便種一朵花下去,待她跨過諸多苦難之時,回首是否便能看見繁花似海,桃李成蹊?
興國成立,一統幽州之時,天上城池白玉京正式竣工,這座環繞日月而建的城池隱沒雲間,白玉為底,巨木為天,渺渺然恍若仙境也。
依照宋從心所言,白玉京十一樓五城的最高樓上佇立著一座巍峨的雲宮,其道連同玉京十一樓,上書牌匾“太虛宮”。
“太虛寥廓,肇基化元,萬物資始,五運終天。”
宋從心站在雲宮之前,仰頭凝視著大氣的碑文與那宏偉的牌匾。
“天書。”宋從心喚醒識海中的靈物,伸出的掌中托舉著一團明光,“來吧,我將履行我的承諾。”
——自此令你自由,汝將歸屬於眾生,而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