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央抬起一隻手,山上的雪鬆林裡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從何時起便埋伏在周圍的武僧將楚夭團團圍住。他們手持長棍,魁梧精壯,從他們綿長的吐息與穩健的步子中不難看出這些武僧都身懷內家功法。其中有四名武僧扛著一頂軟轎來到近前,隻見江央抬手往身下一撐,整個人便如同一團軟雲似的飛起,最後輕飄飄地落在了軟轎之上。
這腳不沾地的神子竟也身懷上乘武學,這倒是讓楚夭有些詫異了。
神子江央從隨侍一旁的武僧手中取過手帕,一根一根地擦拭自己的手指與指甲。即便做出如此嫌惡的行為,他看上去依舊慈悲溫然,琉璃法相:“閣下依舊執迷不悟嗎?”
楚夭手指卷著鬢發灑然一笑:“真可惜,我走的是旁門左道呢。”
“是嗎?”江央無聲輕歎,“那可真是遺憾。”
神子話音剛落,楚夭便看見原本安靜如死的屍傀眼底忽而閃過一道猩紅的冷光。
屍傀與武僧同時行動,伏魔棍當頭劈來時掠起陣陣破空之響。這些武僧配合默契,長棍瞬間掃向楚夭的膝彎、肩頭、手腕、腰背,在封鎖她全部退路的同時迫她伏法。然而楚夭一個後仰側身,避開朝胸口正中點來的一棍,她反手抓住長棍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扯,同時借力翻身而上,一記燕雀點水旋身掃堂,逼得幾名武僧不得不避其鋒芒。
屍傀緊隨其後,碩大的拳頭裹挾著勁風便朝著少女當頭砸下。拳頭正中那一襲溫軟的紅衣,就在眾人以為那俏麗的少女即將成為一團血肉之時,卻見那女子竟柔弱無骨地貼在屍傀的拳上,整個人宛如繞指流水一般,沒被傷及分毫。
“哎呀哎呀,嚇人咧。”她狀似嗔怪地輕輕一推,隻聽得一陣令人牙酸的斷骨之響,屍傀的手臂竟好似被打折的鐵條般折了個彎。
武僧見狀卻是麵不改色,乘勝追擊。那少女輕盈得如同劃過江岸的水燕,生來便是一段稠豔嬌麗的綾羅錦緞。佛門功法大多厚重,武棍甩起來可謂是勢如雷火、虎虎生風,但那紅衣少女穿行其間便如同被長棍帶起的風驚飛的蝴蝶,可謂是將“以柔克剛”之道發揮到了極點。
她提轉騰挪的姿態輕靈優美,好似迎風起舞,曼妙從容。與她相比,武僧爐火純青的伏魔棍法都顯得太過沉悶笨重了。
江央冷眼旁觀,心中推算著少女武功的來路。須臾,他卻聽見耳畔傳來一陣少女的低笑。
“神子,你猜——那人離開前囑咐我的第二件事是什麼呢?”
江央察覺到不對之時,已經來不及了。遠處,被屍傀帶起的拳風擊飛的少女借著那股力道淩於空中,刹那間便來到了距離他極近的地方。那一襲水紅色的身影被天光模糊,江央抬頭,他看見少女在空中折腰下-身,似是朝他微笑。
隨即,她猛一揮手,一股幼細的粉末從她的指尖揮出,直襲江央的麵門。
——那是少女方才製好的前塵香。
……
宋從心背著阿金,與拉則一同在地宮中摸索前行。在天書的幫助之下,宋從心終於大致搞明白了長樂神殿的布局。這座宮殿內部分為八大主殿,分隔為上下兩層,隨著中樞機關“髓之門”的運轉,八座主殿之間的道路會分時開啟。長樂神殿是雪山居民為神祇修建的陵墓,八座主殿分彆代表的便是身軀的八個部位,也即是化作寶器的“八吉祥”。
而宋從心等人先前逃脫升天的主殿名為“法-輪殿”,代表的是佛的手掌。佛掌如法-輪般轉動不停,永不熄滅,亦有殺伐祓魔之相。因此那巨大的肉蜘蛛被鎮壓在法-輪殿中不得而出,意味著祂“逃不出佛的手掌”。
宋從心記得明月樓主曾經說過,八吉祥寶器隨歲月流轉大多都已失傳散軼,唯有代表頸部的寶瓶、代表佛舌的蓮花以及代表佛心的吉祥結仍存於世。其他兩件寶器不知散於何方,但蓮花就在長樂神殿之中,想要探明雪山深處的隱秘,宋從心必須先找到這件法器。
但這並不容易,因為不僅僅隻是封存魔物的“法-輪殿”,實際整座長樂神殿都堪稱危機四伏。
足有兩人高的巨大百足,蠕動的血肉怪物,內裡長滿人手人腳的陶瓷罐子……宋從心從一開始的內心尖叫到後來的逐漸麻木,她已經能在背著阿金不動手拔劍的情況下將這些見鬼的東西踹進牆裡使勁地碾,那血肉橫飛的場景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能半夜做噩夢的恐怖程度。
然而,即便如此,宋從心在護著兩個血肉之軀的凡人的情況之下,也會遇上沒有辦法對抗隻能跑路的情況。畢竟這座長樂神殿內天道崩毀,六宸紊亂,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打也打不死,殺也殺不儘,甚至還可能殺了一隻轉頭就來了一窩。因此除了奪路而逃以外也沒有其他辦法。
但好在拉則對這座詭譎的宮殿熟門熟路宛如回了自己的家,她總能找到安全的地方讓宋從心暫作歇腳。即便這些地方的安全性有待考證,宋從心麻木地看著這間空蕩蕩的隔間角落內堆積的零碎屍體,她抹了一把臉,安慰自己那是肉排那是肉排那是肉排……
然後,就在宋從心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將阿金放下檢查他的身體狀況時,那堆肉排突然間……動了一下。
宋從心:“……”
我真的不信正道魁首都要經曆這些鬼東西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