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他手中要回來杯子,又倒了一杯:“要在這裡待多久?”
“最多一個多小時,我會儘快”,他的語氣平靜,但視線仍不與我對視。
“不著急”,我一邊說著,一邊將杯子送到嘴邊,嘴唇正好貼上他剛剛印下的唇印。
“商總!等……”
他意識到什麼想阻止我,但話說的已經晚了,我在他的注視下喝下了小半杯。
……差點沒一口給吐出來。
這苦澀濃鬱的口感——宴北川這小子,年紀輕輕的喝什麼苦蕎啊?
我撐著無所謂的表情咽了下去,視線終於能和抬起頭錯愕的他相接:“出了上次那事,我不得讓你先試一下,這水裡有沒有問題嗎?”
“沒有……”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耳朵到脖頸迅速躥紅了大半,來不及掩飾地眨了好幾下眼,不用想猜得到他現在有多窘迫:“沒有問題。”
“你怎麼了?”我明知故問,心裡感慨這口苦蕎喝得不算虧。
“……有點熱。”
“你該不會害羞了吧,”我晃了晃杯子,嗤笑一聲:“就因為這個?”
戳破窗戶紙後,他更沉默了,我笑意更盛:“怎麼回事?說句直白的,更親密的事情我們不是都做過了嗎?”
讓他身體一僵:一定是回憶起了那些“更親密的事情”。
正中我的下懷。
在一段感情中,大多數男人記憶更深刻的,往往是肢體的碰觸帶來的,緊張、歡愉的刺激,所以會分不清喜歡和欲望,把控製不住地期待著下一次接觸誤會成愛情。
要控製住男人的感情也很簡單。
讓他嘗到甜頭、餓著他,讓他看得見吃不著,絕望時再給予關心,反反複複,讓“聽話”這個概念在腦子裡根深蒂固。
儘管第一步給出去的“甜頭”不出於我的本意,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為什麼不利用起來。
讓他想起,讓他心癢,在無法得到下一次獎勵之中煎熬,最後對我言聽計從。
我輕笑一聲,結束話題:“我就開個玩笑,你彆放在心上,快去取景吧。”
他僵在了原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端起那個杯子,當著他的麵又喝了一口,他迅速投降:“有事隨時叫我。”
我目送他快步遠去,想著他現在應該是怎樣一張漲紅的臉,以後又會怎麼在我麵前極儘羞澀地討好,忽然就覺得這口的苦水也沒之前那麼讓人難以下咽了。
他去取景,我靠著火堆玩了會手機。
山上的信號差得一個視頻都要加載三四分鐘,抬頭看見遠處宴北川的身影沒有絲毫準備回來的意思,無聊得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
終於在我快睡著的時候,宴北川扛著儀器回來了,同時也帶來個不太好的消息:“快下雨了。”
我往天上望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並不覺得和我們剛到的時候有什麼分彆。
宴北川煞有其事地給出了解決方案:“應該下不了多久,那邊有個山洞,我們先搬去那邊等雨停吧。”
我皺起了眉,且不說他說的那個山洞到底離得多遠,安不安全,現在我又累又無聊,已經沒什麼心情再在這裡陪他玩了:“不能直接下山嗎,還要多久?”
“也差不多了,但是下山……”他頓了片刻,又朝天上看了一眼:“時間可能有點緊。”
“那就走快些。”我站起身,無論如何,我不想在這待著了。
他見狀也不再多說,迅速收拾起了包裹,撲滅了火,起身準備出發時,他提醒我:“下山的路不好走。”
“嗯。”我堅決點頭。
也很快也為自己的堅決付出了代價:山路泥濘,下山確實比上山的路困難得多,我們回去的時間也比上山更晚,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每一步落腳都讓人心驚膽戰。
而更令人絕望的是,天氣似乎真的印證了宴北川的話,即將下起暴雨,四周的空氣悶而壓抑,蟬鳥聒噪著,是夏日雷陣雨來臨的前兆。
風聲在我的耳畔嘶吼,像是惡鬼的哀嚎,比那聲音更吵鬨的,是我的心跳。
我的母親是在我出生的那天去世的,也是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那之後,她就像是變成了雷雨夜中的厲鬼。
她在雷聲響起之後附身在往日溫和的父親身上,懲罰我這個索命的禍害。
鞭子,棍棒、或是乾脆將我丟進大雨。
數不清的刺痛和冰冷砸在我身上,隻有躲進櫃子,桌底,床下……
不要被發現,不要被抓住,我要藏起來,我要把自己藏……
不對。
我猛然回過神:他們都已經死了啊……
我緊張地喘著氣,看向四周,心裡明明清楚他們再沒可能活過來,卻總覺得有個獰笑著的人,正躲在黑夜裡看著我。
天邊忽然炸出一道刺眼的光芒,我收緊瞳孔,腦子瞬間一空:那道雷快來了。
我沒了方向,腦子一片空白,隻剩個聲音不停地告訴我,得趕在那道雷到來之前躲起來,我得躲起來……
雷鳴響起之時,我再也顧不上其他,推開一切阻礙朝前跑去,沒走兩步腳下卻熟悉地被絆住,失去重心往前倒下。
是他們、是他們來了,他們真的來了,他們發現我了,不行、我不能被抓住、不……
我努力地想要站起逃跑,卻發現剛剛摔倒那一下似乎扭到了,腿腳軟得使不上力氣,而頭頂已經籠下一片黑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