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媽天天拜這些什麼神啊佛啊的也沒用,我也拜過,還不是沒有起色”她垂下頭撚了撚辮子,“既然這些神不保佑我們,我就去請個保佑我們的回來。”
哥哥嚴肅了語氣:“你跟我說實話。”
“哎呀實話……實話就是,”妹妹磕巴了一下,“扣工資的!扣工資的行了吧!單位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給我假,我扣了幾天工資才請來的!”
“我昨天去你單位了。”哥哥忽然扔下一個炸彈。
“哥你……”妹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出來說話,彆在這說。”
“你單位說你早就被辭退了,是不是你跟我說過的那個主任的侄子?”哥哥被她拉著去了外麵的房間門,語氣平靜,“我把他打了。”
“啊……啊???”妹妹嚇了一跳,趕緊上下看他有沒有受傷,“哥你還病著,怎麼敢去和彆人打架?”
哥哥搖了搖頭繼續往下問道:“我有我自己的處理辦法,倒是你,工作怎麼回事?這工作不是三舅給你介紹的嗎?”
妹妹沉默幾秒,最終小聲囁嚅道:“你不知道,三舅那邊因為我們借的錢太多,已經不和我們家來往了,爸把房子賣了,現在我們每個月還要給人家交租金,媽不讓我跟你講,我也沒敢跟她講我丟了工作。”
年輕人睜大了眼睛。
妹妹頓了一下,語氣逐漸崩潰起來:“沒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了,我們家沒有辦法了!”
“我每天跟著媽一起求菩薩拜佛祖,菩薩佛祖在上怎麼沒一個人來救救我們的!”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信這些不好,可是方叔跟我說這個神像特彆靈,隻要誠.心什麼都能求來,他還肯借我錢讓我坐火車!哥你聽我說,我們家!我們家最不缺的就是誠.心!”
年輕人說不出話來。
“其實你下個月的化療費已經沒有了,醫院說想要繼續住院也得續費,我們家真沒錢了,”妹妹激動完後平複了幾下心情,低著頭,挽了一下垂下來的發絲,“你要不也拜拜吧,總比什麼都不乾的好。”
年輕人站在原地如遭雷劈,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妹妹一樣。
他知道自己的病花錢,卻不知道這個花錢會把自己的家逼到這個地步,不知道它會這樣改變一個人。
“我去收拾行李,”她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裡,“拜拜吧,說不定管用呢?”
年輕人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妹妹倉皇離開關上的房間門,鼻端全是香火燃儘後的檀香味,煙霧繚繞間門,慈眉善目的佛俯視著他脊背已經彎曲的母親,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
彈幕上飄過一片歎息,長發青年移開視線,麵無表情地朝著第四層走去。
下棋大爺說的丟工作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妹妹的工作是因為之前那個關係戶丟掉的,恐怕和對方的死纏爛打追求脫不了乾係。
看來這家人已經借錢借到山窮水儘眾叛親離了,接下來,要是他們還想繼續治療,除去正常工作收入之外,來錢快還能立馬借款的隻有賣血、試藥,但一旦踏入這個深淵,就不是那麼容易出來的了。
這時候出現的這個所謂“邪神”的消息就格外巧了起來,恰好卡在他們山窮水儘,但又沒有完全豁出去的這個節點上。
在這三個片段裡,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個姓方的人貫穿了這家人故事的始終。
方姓不少見,第一次出現可能是巧合,作為這家人父親的同事介紹了對方兒子去自己相熟的醫院裡就診。
第二次出現或許情有可原,既然方姓的這個人和父親認識,還會互相介紹醫生,想必關係還過得去,會出現在父親的借錢名單上也無可厚非。
但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第三次出現,他成為了那個介紹這家人去請回邪神的介紹人,甚至不惜在所有人都不再給這家無底洞借錢的情況下,給妹妹借了坐火車的錢,還親自帶著她進山。
這要是還沒有鬼,那才是見鬼了。
402,403。
長發青年湊在窗子前,那股在三樓就若隱若現的香火味在這裡更濃重了,幾乎到了嗆鼻子的程度。
他微微皺了皺眉,伸手揮了揮麵前的白煙,才勉強能向內看去。
光頭的年輕人跪坐在一個看不清麵目的神像前。
神像周圍圍了一圈薩滿教一樣的五彩布結,周圍的燈光昏暗,什麼也看不清楚,隻有神像麵前閃爍著點點燭光。
相比起之前那尊放在客廳內的佛陀,這個神像更添了一份若有若無的詭異氣息。
房間門裡很安靜,似乎家裡其他三個人都不在,年輕人跪坐在神像前,他的樣貌早已不複在一層103內看到的端莊周正,而是兩頰內凹,眼袋烏青,嘴唇泛著不健康的蒼白,整個人宛如一個精氣神全部被吸乾的人形骷髏。
神像前的燈火閃爍。
年輕人伏地跪拜,嘴裡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個發音非常古怪的名詞:“Boo,偉大的,至高無上的。”
白燼述跟著他的發言在唇角過了一遍這個名詞,瞬間門感覺背後一涼,有種被什麼東西盯上的感覺。
看來不能亂念……最好想也不要想。
這是什麼?這個神像所代表的邪神名諱?
懸窗內,年輕人還在俯身跪拜,嘴中喃喃:“我已經停了一個多月化療了,我知道我活不長了。”
白燼述順著他跪拜的動作才看見,在他身後的牆根處沿著牆角堆了一圈骨頭。
不像是頭蓋骨,是一些很長很窄的骨頭,像是肩胛骨,動物的肩胛骨。
年輕人小聲絮絮的聲音充盈著整個房間門:“可是我死了之後我媽怎麼辦,她已經為我和娘家鬨翻了,我走以後,她要怎麼麵對舅舅們。我死了之後我妹怎麼辦,我從小就護著她,沒了哥哥,她以後要是再遇見主任侄子那樣的人怎麼辦。”
“還有我爸,”他頓了一下,“我最對不起我爸,我爸這人脾氣倔又好麵子,為了我借遍了整個廠,在同事麵前頭都抬不起來。方叔一直寬慰他,可他自己想不通,整夜整夜的抽旱煙。”
又是方叔。
這個人在這家人嘴裡出現的頻率未免也太高了,就連彈幕上的投資者們也發現了不對勁。
【這方叔也出現過太多次了吧?】
【這人才是幕後黑手吧。】
【但是如果他和這家人關係很好的話,會在他們口中出現很多次也正常啊,我和我家世交也這樣。】
【前麵的兄弟,我勸你彆和未知空間門裡的怪物比。】
“我從小算命的就說我八字好,我爸還到處炫耀過他兒子以後是個光宗耀祖,加官進爵的命,可是我馬上就要死了,可見算命的也是騙子,”年輕人還在絮絮念念,他深吸一口氣,突發奇想道,“要是我……要是我可以換一個健康的身體就好了。”
“我什麼都可以付出,”他像是覺得不夠似的,又重複了一遍,“我什麼都可以付出。”
“隻要讓我能夠健健康康活下來。”
白燼述一頓,他若有所感地抬頭。
年輕人頭頂之上,看不清麵目的神靈似乎閃爍了一下光芒。
契約成立了。
足夠的誠.心,足夠的籌碼,或許還有足夠的迫切與渴求。
無數珍貴的情感到達了一個臨界值,驅使著神像做出了回應。
長發青年回頭再最後看了一眼那個神像,和匍匐在神像跪拜的年輕人,提步朝著五層走去。
再往上就是下棋大爺所說的凶宅503。
*
五層。
地麵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紙質銅錢,黃色白色相間門,鋪滿了一條走廊。
白燼述停在樓梯口,看向一直等在走廊另一端的楊培。
“可算來了。”楊培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
【救,剛剛看的太入迷沒想起來,楊培果然在五層等他呢。】
【看來503裡麵一定有關鍵線索了,不然那個劉莓心不會讓他等在五樓,你們說楊培看過前四層的那些片段嗎?】
【賭個生吃鍵盤,我覺得沒有。】
【前麵的彆對自己這麼有信心啊。】
【我是對楊培的智商有信心……他就不是乾解謎的這塊料。】
楊培的笑容勢在必得,可與他的勢在必得相反的是他現在的扮相——
已經被孫主任廢掉的左手被他軟綿綿的吊在脖子上,臉上和脖頸處裸露出來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劃傷,再加上被清空為0的積分,他這幅扮相完全沒有一點能打的贏白燼述的樣子。
可偏偏他就是一副自信極了的模樣。
【朋友們,小奧能打得過楊培嗎……】
【單論現在這個buff沒疊起來還負傷的楊培的話,肯定打得過,但是劉莓心說的“已死之人會短暫還陽”,還有“你殺過不少人吧”是什麼意思,意思是楊培殺過的人都會出來幫他殺人?那不是開掛嗎?】
【呃……咱們擺事實講道理,你帶入一下你是被楊培殺了的探索隊員,你忽然還陽了,你是不是應該先去弄死他?】
【好有道理。】
楊培可看不見彈幕上的唱衰,他一臉自信滿滿,踩上五樓的地麵,出殯時揮灑一地的紙錢在他腳下發出“刷刷”的摩擦聲。
而隨著摩擦聲一起出現的,是數量龐大,忽然在他附近浮現的無數擁有實體的冤魂們。
他們有的渾身是血,有的遍體鱗傷,有的很明顯能看出致他們於死地的傷勢,還有的渾身都是傷口。
白燼述在人群邊緣看見了陳飛,真正的陳飛。
陳飛正俯在地上,上下兩節身體斷成了兩半,脖子不正常的歪曲著,楊培應該是趁著半夜摸進他的房間門,擰斷他的喉嚨從而終結他的生命的。
他知道了,五層,果然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空間門。
白燼述緩緩看了一眼地麵。
滿地的紙錢,黃的白的堆疊成片。
這裡灑滿了紙錢,這些邪神麵前沾染過氣息的紙錢,在七月半中元節這個鬼門大開死者還魂的日子裡,會把那些和踏入者有關聯的魂魄們全部吸引來這裡。
所以出現在楊培身後的,都是楊培親手殺過的人。
他們出現時表情不一,看向楊培的眼中有驚愕有憤恨有不甘,但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眼神都充滿恨意。
但奇怪的是,即使這樣也沒一個人敢上前一步,親自為自己討回公道。
他們在畏懼楊培。
親手被他殺死的恐懼早已深深刻在心中,就像從小被拴著鐵鏈的小象,長大後擁有能夠隨意掙脫鐵鏈的能力後,也不會生出掙脫鐵鏈的想法。
“去,”楊培蹲下,扯出一個惡意滿滿的笑容,“給我撕碎他。”
被他點到的男人抬起頭,眼裡含著駭懼與憎恨,而後,在楊培的笑容下,他肩膀越來越低,背脊越來越抖,最後他緩緩轉身,把方向轉向了白燼述。
換個其他滿手鮮血的人來未必有這樣的效果。
楊培的固定屬性中含有威懾與震懾的成分,他的可怖與不可戰勝宛如鋼印一樣打在這些人心中。
在他轉向白燼述的那一瞬間門,他們已然是被楊培用恐懼和狠厲馴化的獸類了。
【臥槽,小奧危險。】
【媽耶現在朝樓下跑還有用嗎?】
【這麼多死人怎麼沒一個敢還手的,廢物啊,活著被楊培殺,死了也不敢報仇。】
【你行你上,明顯是楊培的固定屬性有問題。】
【這他媽開了吧?劉莓心是不是看好了楊培固定屬性才去找他的,這規則也太方便楊培這種毒瘤了。】
彈幕的預測出現了失誤,楊培身後的冤魂們居然屈服在了這份震懾之下。
而他們出現的更大失誤是,白燼述站在台階上,不帶感情地看了一眼走廊對麵奔湧而來的無數冤魂們,也朝上走了一步。
他欣然迎戰。
【70%】
【80%】
長發青年輕輕提了提嘴角,也站在了這些紙錢上。
詭異的事情出現了。
他的身後,居然也出現了很多人。
同樣是很多死人。
但與楊培身後的不同,他們的眼中居然不是恨意,如果非要說的話,他們的眼中是崇敬,是儒慕,是敬仰。
有個金色卷發的外國女性跪坐在他的左膝下,她身後是一個渾身酒氣,一半脖子都被砍開的男人。
金發女人提著一把血跡斑斑的刀,裙畔是烈火灼燒過後的痕跡。她跪坐在長發青年腳畔,白金色的卷發披散在身後,像個溫順的羔羊一樣,垂下秀氣的首,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主人。
這些同樣是被長發青年殺死過的人。
或者說,糾正一下,長發青年並沒有親自動過手,他不像楊培那樣野蠻,他隻是對這些人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推波助瀾,就像他對陳飛做過的,對孫主任做過的,對楊培做過的那樣。
而他根本不需要以震懾為籌碼馴化他們,他用不著那些廉價的威壓。
他施恩,以愛,稍做教導,略加誘惑,於是這些人心甘情願的皈依。
“老師,”金發女人聲音輕快,她眼裡是那棟彆墅之上的熊熊烈火和社區醫院內的溫和身影,她用法語叫著,舌尖纏繞出捎帶著尖刺的銳利語言,“要殺了他們嗎?”
投資者們卡殼了一秒鐘。
隨後,鋪天蓋地的彈幕卡崩了直播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