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在外麵飄著的機器人都是投遞補劑的機器人，這些玩意不聯網，可以隨意破壞，被抓住了也隻會複讀機一樣喊道路堵塞，沒有任何線索價值，”她指了指天上的那些紅色塗裝市政機器人，“看見了嗎，每個大樓側麵都會給它們留足進入的入口，這些機器人就順著固定的線路每天把豬食投遞進大樓裡，日複一日做著相同的工作，是夜之城裡麵數量最大的市政機器人。”
“時洲姐，”張佩好奇道，“我剛剛就想問了，為什麼你們把補劑叫做豬食啊？”
這兩個名字之間門也差太多了吧？
“因為就和養豬一樣，”時洲嘲諷地笑了一聲，“你們難道沒有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我領著你們在這些小道中穿行了這麼久，一路上都沒遇見幾個人？”
“是有點怪……”張佩摸了摸下巴。
“經掃描，因為大部分人都在大樓裡。”白燼述開口道。
“對，”時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你觀察力很好，大部分活人都在大樓裡。”
“看見那些燈火通明的大樓了嗎？”她領著一隊人到一個很窄的管道口邊，示意所有人往上看。
順著這個窄窄的巷子口看去，他們所在的這個未知空間門是一座極大的都市，外麵高樓大廈林立，閃爍著迷幻又晃眼的彩色燈光，不同顏色的塗裝機器人在其中懸浮。空中浮橋和霓虹燈光把這些高樓相連，時不時有一些裝載著半機械骨骼的人類從上麵經過。
人類的科技在這裡發展到了極致，所有的一切都昭示著這裡是一個極度發達的高級位麵空間門。
“往後點，彆露頭出去，”時洲把魯長風往後拉了拉繼續道，“覺得先進是吧？覺得很發達對吧？你們看見那些大樓從上至下都亮著的燈了吧？”
所有人點了點頭。
“那裡麵就是活人，或者說，那裡麵是整個夜之城裡麵數量占比最大的活人。”
時洲露出一個混雜著憐憫和厭惡的神情：“他們是夜之城內占比數量最大的公司人，從出生到死亡都生活在那個小小的工位裡，公司人們從來沒有見到過外麵的世界，他們生下來就在公司裡麵，就在這個工位上度過自己短暫的一生。”
“啊？為什麼啊？”魯長風震驚不解。
“因為他們的所有權屬於這個公司，”時洲朝著旁邊呸了一口，“不知道你們的世界裡有沒有奴隸製，他們就是公司的奴隸，早不知道在多少代之前就已經被賣給公司了。他們的父母如此，父母的父母如此，以後他們的孩子也會如此，孩子的孩子也會如此。”
“那……那他們不能離開這裡，他們怎麼吃飯睡覺啊？”李玨也被這個震驚到了。
這裡不是一個發展極度先進的科技位麵嗎？
為什麼還會有奴隸製這樣的製度存在，而且還是這樣大量的，夜之城內人類占比數量最大的奴隸。
“吃啊，”時洲挑了挑嘴角，“你以為那些市政機器人是乾什麼的？”
“這種紅色塗裝的機器人幾乎在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都能見到，它們不與夜之城城市中心的中控AI相連接，是被設定好了固定路線的投裝補劑機器人，隻會沿著固定路線每天投放補劑。”
“上上次探索有人進去看過，那些補劑被市政機器人投放進入高樓大廈內的自動補充間門，然後灌裝輸入公司人們一天所需的營養劑。公司再按工作績效把這些營養劑分配給那些工位內的員工們，維持著他們能夠繼續工作的生命體征。”
“是不是跟養豬一樣，定點投放定時投喂，等到了他們所能提供的價值消耗殆儘，他們就需要為自己的公司製造下一批公司人，而這一批的公司人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出生的。”
“他們不需要長大的嗎？”李玨瞪大了眼睛，“培養一個人才到能夠工作的時候，也是需要年限的吧？他們怎麼做到一出生就在裡麵的？”
“需要，但他們不遵循人類的正常規律長大，”白燼述出聲，示意他看任務麵板，“該空間門第四條規則顯示，空間門內80%的人形生物為克隆人及生物人。”
“規則裡的克隆人指的就是公司人，這裡所有人類的數據都被夜之城的中控AI掌握，公司人的性命即將到達終點時，中控AI就會對公司發出警告，提醒他們使用年限到了，於是在這些公司人死之前，公司就會克隆出一個新的他，這就是他們為公司製造的下一批公司人。”時洲解釋道。
她語氣有種說不出的惡心和憐憫：“這些克隆人是使用公司的資源克隆出來的，當然所有權屬於公司……即使他們確實是人，有著人類的思想和人類的感情，而且工作一天創造的價值就能抵得上再創造十個相同的克隆人，但他們的所有權依舊不屬於自己。”
彈幕早就震驚了：
【我靠……】
【這真的和養豬一樣，甚至豬都不用工作啊！】
【科技發展到這個地步，研究出來的營養補劑是給你做這個用的？！！！】
【這什麼製度啊？為什麼明明科技這麼發達，人口占比最多的居然是這樣的公司人？】
【這是違反克隆人法案的吧？這個世界有這項技術沒這項法案？克隆人也是有人權的啊不可以這樣的！】
【前麵的……說不定是因為這個世界早就沒有我們概念上的人類了……】
【哪來的人啊，這裡做決策的都是那個什麼中控AI了，真的有活人嗎？】
【滿天飛的隻有機器，連人都沒有，這叫什麼文明啊？】
張佩和李玨被這種震撼人心的世界觀弄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時洲收起那副厭惡的表情，聳了聳肩，對著他們說道：“這才哪到哪啊，你們要是看見這個就受不了，那夜之城裡你們受不了的東西還多著呢。”
她是高端空間門內進入夜之城次數最多的探索隊員，她對這裡的了解恐怕要比任何一個人都深。
李玨咽了咽口水道：“那時洲姐，我們為什麼不在公司裡麵？是因為我們不是克隆人嗎？”
隻要想想世界上會出現另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那就很詭異好嗎？
“不，是因為我們在被通緝。”
他聽見那個播音腔一樣的男聲說道。
“對，這就到我要說明的重點了，”時洲讓所有人從巷子口回來，“前情導入已經跟你們說完了，看看第一條規則吧：【該未知空間門以賽博朋克都市的形式存在，闖入者進入空間門後將被認為是通緝罪犯，須躲避賽博都市內市政機器的追捕，不暴露在追緝人員麵前。】”
“那……”魯長風從來沒感覺自己有這麼多問題過，“所以我們後麵要避著人走，然後努力易容不讓彆人認出來？”
所有人皺起了眉頭。
“易容化妝沒有用，這裡根本就沒有公布過通緝犯的長相，”時洲搖搖頭，“不要忘了，這裡是一個高度發達的賽博都市。”
“夜之城是由中控AI直接統治的城市，我說了，所有人的數據都隱藏在夜之城的中控AI裡，也就是說我們不管易容成什麼樣都沒有用，因為隻要被和中控AI聯網的警務人員和警務機器掃描到，那我們就會被對方鎖定。“
“而避著人走……更沒有必要了，”時洲扯扯嘴角，“因為普通人根本不認識我們。”
所有通緝人員的照片都沒有出現過，在普通人眼裡，他們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彆，夜之城的中控AI權限似乎是對人分區開放的，對於維護安保工作的警務人員警務機器，他們就可以從聯網中調取任何危險人員的身份信息，直接發現他們是通緝犯。
而對於那些像是公司人一樣一輩子都不出公司，分彆負責其他工作的普通人，他們的聯網內容裡就沒有任何關於危險人員的信息，就算是麵對麵站在他們麵前，這些人都認不出來自己眼前的正是被全城警務機器所追緝的通緝犯。
“這裡的一切都高度依靠那個中控AI？”管紅雁皺了皺眉，“那AI就不會出錯嗎？萬一出錯了怎麼辦？”
“對，這裡的一切都依賴中控AI，”時洲回答，“如果AI出錯，就會引發機械暴.亂危機，會有很多機器會無差彆擊殺所有人，包括那些在公司內的公司人。這種失控暴.亂一共有三種，被我們稱作三種天災，我們剛剛離開的地方就是這次天災的中心地帶。”
“不可能，”那個叫做以撒的奇怪隊員篤定地搖了搖頭，“AI永遠不會出現錯誤。”
“你才是第一次進入……”時洲的話沒說完，就聽見對方平靜而篤定的聲音繼續道。
“我在進入未知空間門之前，就是做人工智能的，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人工智能相關。如果說這裡的一切都是由AI統籌的話，那它就一定不會出現問題，不可能因為AI出錯而導致機械暴.亂。”
“等一下，以撒你之前是程序員？”時洲反駁的話停在一半，她若有所思道，“我們之前的探索裡，也有人想從AI這方麵入手，所以買了程序員的【初級java精通】、【初級c++精通】還有【初級python精通】這種奇跡，但是因為這些奇跡都太初級了，再加上隻有理論知識沒有實際經驗所以沒有用。”
“你之前的世界裡科技發展到什麼水平了？”她臉上的表情認真了起來。
“機械義體，意識轉移，永恒宇宙，”以撒說出了一個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答案，“在那裡，人類視線能及之所就是人類的步伐所及之處，我們探索向了比星空以外更遙遠的地方，人類聯邦的榮光在永恒宇宙中永存。新人類可以決定是要生活在地球上還是向外踏出征程，新生兒到了一定年紀，就能自行決定自己以後是要做原裝的碳基生物還是融入義體。選擇融入義體，隻要他的意識在，就可以不斷更換身軀。”
“你……你這世界似乎比這裡還要高級點啊？”魯長風震撼，“那你們那裡的人是不是可以永生？可以想變成什麼樣就變成什麼樣？是不是還可以像電影裡一樣更換身體部位，一半腦袋是機器一半腦袋是人？”
“對，”以撒的語氣中難得帶出了一絲懷念，“那是一個新世界。”
“我去，酷啊以撒哥，”魯長風這會也不計較什麼誰管誰叫哥了，“那你有沒有把自己改裝……”
他話沒問完就被管紅雁嫌棄地往後拎了拎：“腸粉你有點眼色吧，先讓時洲問以撒有關於人工智能的問題。”
“哦哦哦時洲姐你問！你問！”魯長風連連擺手。
“你對人工智能的了解有多少？”時洲有點激動，她在夜之城這個項目裡待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遇見出生地文明要比這裡高出這麼多的隊員，更彆說，他還是研究人工智能的程序員，這簡直是天賜級彆的專業對口。
“全部，”在她激動的視線下，以撒略微點了點頭，“如果你要問我對於人工智能的了解，那麼在我們的世界中，沒有人能比我知道的更多。”
“等一下，我們先從這裡出去，”時洲激動之餘還沒有忘記他們還沒走出天災區域，“邊走邊說，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因為AI問題很多線索我們都沒有找到可以用合適語言表達的規則！”
她嫻熟地避開了所有會掃描出他們異常身份的機器，然後邊走邊激動道：“以撒，你能用人工智能的邏輯分析一下為什麼會出現機械暴動嗎？如果不是AI出錯，那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可以，”白燼述回答的很快，“一個足以統籌整個城市運行的AI是不會出錯的，能出現機械暴.動這種情況，隻能說明這件事在他初始指令的指令之內。”
“什麼叫做初始指令？”時洲十分好學。
“你可以理解為一個人工智能被創造出來的第一要務，”白燼述的聲音很清晰，所有人都能聽見，“比如說你要製造一個樓宇安保係統的中控AI，那麼它的初始指令就是保護住戶的安全，以及防止無授權外來人員進入大樓。”
“那麼如果不添加更多指令，有一天大樓內某個住戶忽然發瘋，帶了很多外來人員進入大樓，並且在大樓內無差彆殺戮這些人，安保係統是不會對這個住戶做出警示以及製止行為的。”
“我懂了，”時洲點點頭，“因為做出殺戮行為是需要被保護安全的住戶，而被殺戮的是無需被保護安全的外來人員。”
“對，就是這個意思，”白燼述略略一點頭，“在實際的運用上，其實AI需要做出的判斷和決策很複雜，和我舉的例子並不是很相似。”
“我懂，我懂，簡化版，你說的太複雜我們也聽不懂，”時洲很上道，“也就是說，AI不會出現錯誤，這些暴動是因為他們全部都在這個AI的指令之內？”
“嗯，”白燼述想了想，“你可以跟我說的具體一點，出現這種暴.亂的時候會怎麼樣？”
“就是有很多機器會忽然發瘋然後天上……”時洲組織了一下語言，“哎算了我不口述，我不了解這些怕說錯，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你來親眼看。”
她看了一下基金會作戰手表上的時間門，提醒所有人道：“接下來的路比較難走，我建議你們從商城裡麵買個牆壁抓手，我們要爬牆。”
“時洲姐我會攀岩就不用吧？”魯長風舉起手。
“最好還是用，”時洲囑咐道，“我要帶你們去一個公司的廢棄補劑投遞口，萬一你中途抓不穩掉下去容易出事。”
時洲本來帶他們走的都是一些巷道裡的小路，等到所有人購買好奇跡之後，她才帶著大家走了一條十分與眾不同的路。
她直接帶著一堆人來到了一個高樓下麵，然後順著牆壁爬了上去。
時洲果然是來這裡進行過十多次探索的狠人，在空中遍布機器的夜之城內，她居然知道一條可以避開所有掃描，一路順著監控死角爬上五十幾樓的路線。
等他們到了時洲所說的那個“廢棄補劑投遞口”，時間門也差不多了。
“就是那裡。”時洲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片建築，“我們剛剛就是從那裡出來的，時間門差不多了，天災馬上要開始了。”
她話音剛落，那一片區域忽然閃過一片白光。
接著，就像是時洲所說的一樣，很多在空中漂浮著的機器開始失去控製，無差彆地向所有方向發起攻擊。
他們的攻擊帶著一種奇異的白光，開始從那片區域的最左邊從左至右緩慢掃過，底下的人們和區域內的公司人們一邊喊著“防禦塔！防禦塔！”，一邊好像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什麼。
然後白燼述就看見，在白光即將到達他們周身的時候，他們的身上忽然猛地彈出一個護盾，在護盾內的人免受了暴.亂的攻擊，而護盾外的人們則瞬間門死亡。
還有一些人的護盾好像到了使用年限，撐不住機械暴.亂的攻擊，破碎在了接連不斷的白光中。
“他們把那個叫防禦塔，好像隻有原住民才有，我們沒有，我們一旦碰到暴.亂的攻擊就會死，”時洲說道，“這種機器暴.亂不分敵我，有防禦塔的能撐過去，但是防禦塔也會產生磨損，如果耐損度到了0就會破裂，防禦塔破裂了的人也會死。”
她抿了抿嘴：“底下的人尚且還能到處奔逃，像我們一樣提前離開天災區域的不在少數，至於工位上的公司人……他們不能離開那裡，沒有防禦塔的隻能原地等死。”
“每一次天災過後……那一片區域都會死很多人，”她聲音很低，“我們不清楚為什麼中控AI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隻能將其歸咎於是它出現了錯誤。”
“AI不會出錯，”白燼述搖了搖頭，“它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隻能說明這件事情對他來說無害，與它的指令不違背。”
“你之前說了，那些公司人都是克隆人，他們造價很低，”時洲看著不遠處區域發生的慘劇，聽見那個平靜的聲音說出了一句令她毛骨悚然的話，“那我站在AI角度，我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隻能說明，這些造價極低克隆人的死亡，對於整個夜之城來說，不值一提。”
“哪怕他們也是生命？！”她回過頭，沒忍住提高了聲音。
“哪怕他們也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