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剛在下麵往我找到身體的那個方向走,走著走著,我忽然看見一個至少得有三四個人才能推開的大門,門縫都是血紅色的,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聽見在很遠的地方,他們在喊我,”他手指比來比去,手舞足蹈的,顯然是被這件事嚇到了,“我就回頭跑了幾步,喊回去問他們怎麼回事啊,為什麼站在那麼遠的地方不過來,這個門我一個人推不開,結果他們一下子就激動的不得了,說我走著走著消失了,讓我趕緊回來!”
“我就趕緊往後走,剛剛往後走了幾步,他們三個就圍上來,告訴我,我剛剛走進了一個牆壁裡麵去,刷一下就消失了,他們都看愣了!”
“爾泗,我信你了我真的信你了,我這個身體絕對不對勁!”方懷那張沒有色彩的臉上滿滿都是後怕,“走廊裡麵還出現了那個之前追著我去換這個身體的怪物,要不是我們反應快,現在都要被那個東西追上了!”
他後怕似的往身後看了看:“好在那東西似乎沒有追上來。”
他這一番話說完,本來是充滿感激地看向爾泗的方向,卻發現在他視野之內,包含爾泗在內的所有人,臉上都是一種異常古怪的神情。
“……咳,”良久,爾泗輕輕的咳嗽一聲,指著麵前的一條走廊問道,“這是什麼?”
“走廊啊?”方懷莫名其妙。
“這是牆,”小飛沒忍住輕聲回答道,“就在你們跑上來的幾分鐘前,我們也眼睜睜看著爾哥走進了牆裡麵去,要不是我們反應快用關門聲把他叫了回來,現在他已經不知道在哪裡了。”
方懷愣住了:“啊?”
“也就是說……”他那張黑白分明的臉上出現了一點由激動而產生的灰色調,“我和爾泗,我們兩個有實體的人是走得進這種道路的,而你們這些靈魂進不去?”
周圍的新人們紛紛點頭。
“小飛,過來一下,”白燼述果斷從地麵上站起來,“你給方懷指一下,你看見的牆壁是在什麼位置。”
很快,一條分界線就被用馬克筆畫在了地麵上。
在白燼述和方懷看來,這地方空空如也,但是在這些靈魂離體的新人們看來,這裡是一堵牆。
而且更加古怪的是,在反複幾次實驗後,大家終於確定,這堵牆背麵的空間他們兩個是實體的人能夠進入,身後的新人們反而沒法進入。
這是一片隻有實體才能進入的空間。
白燼述他們所在的這層樓是在剛剛碰見方懷的那層樓上方,白燼述皺著眉摸了一下劃了線的位置,轉頭問道:“樓下也有這樣一條走廊,你剛才說你走到終點了。”
方懷點點頭。
“這堵牆的終點是個看起來至少要三四個成年男性才能推動的牆,”他說,“我試著推了一下啊,沒推動,我就想著回頭找找其他人一起,結果就發現他們站在很遠的地方。”
白燼述站起身來:“你剛才發現自己身體的地方呢?”
“不是一條路,”方懷說的很快,“我發現自己身體的那個房間,似乎是在我拍攝照片的房間上麵,我進入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身體躺在一個像是手術台一樣的鋼鐵推床上,我害怕這是影樓裡的人要拿我做什麼實驗,就趕緊檢查了一下,發現身上沒什麼損傷,立馬就也爬了上去,然後緩緩就和我的身體重合了。”
“你們先在外麵等一下,”白燼述沉思了幾秒,對著身邊的黑白人開口道,“我倆進到這個走廊裡麵看看,看看是不是樓上樓下的走廊儘頭是一樣的,如果是一樣的話,就試試我們兩個人能不能推得動。”
方懷點點頭,顯然也是被這個古怪的情況弄得十分茫然。
兩人和外麵的新人們說好,一同消失在了走廊儘頭的牆壁中。
牆壁背後是和前方無二差彆的走廊,兩邊也是各種零零星星的房間,兩人一路往前走,隻感覺這個走廊越來越深,走到已經快要看不清後麵入口的地方時,一扇看著就非常重的鐵門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就是這個,”方懷開口,“我試著推了一下,完全推不動,這個門應該是那種像是地下車庫的保險門一樣的的東西,如果不是我力氣太小需要更多人來的話,那就是後麵被鎖住了。”
“那我們兩個一起推一下試試。”白燼述聽完他的描述,嘗試著往前推了一下。
沒有任何心理防備,他還沒來得及怎麼用力,這扇在方懷口中十分”沉重“的大門,居然就這麼開了。
門背後是一片非常大的空間,他們推開的隻是其中一層的通行門,下方的空間閃爍著幽幽的紅光。
還準備用力的白燼述:?
他收手,回頭詭異地打量了方懷幾眼。
方懷愣了好幾秒:“怎麼會……”
“我剛才推了好久……”他的臉上滿是不解,“我可以確定我絕對推不開它!”
他嘗試著伸出一隻手,學著白燼述的樣子推了推那個門,果然,大門紋絲不動。
“是你身體的問題,”白燼述觀察了幾秒,果斷開口道,“這是我之前發現的相機,”
“你拿一下試試。”
方懷茫然地伸手。
白燼述把手裡的相機遞到方懷手上,成功看見這個一點也不重的相機在他那裡仿佛有千斤重一樣,方懷要兩隻手一起捧著它,兩腿彎曲降低身體重心,這樣才能讓相機不至於掉到地上去。
“我懂了。”白燼述伸手拿走相機,當著方懷的麵拆解了起來。
“影樓用的相機是需要膠卷的老式相機,你知道嗎?”一邊拆,他一邊開口問道。
“每拍一張照片,對應的影像就會出現的膠卷上,然後再等待洗出,才能成為彩色的照片,”白燼述手很快,避著光線,拆出來了相機中的那卷空膠卷,給方懷看了一眼,又重新轉了回去,“我剛剛發現,離開了軀殼變成靈魂的人,實際上是分不清自己本來的身體,和自己的膠卷之間的區彆的。”
“這扇門並不重,”他回頭,用一隻手就把門重新又拉上了,“你之所以推不開……”
“是因為,你現在進入的,是你的膠片身體。”
“膠片……身體?”方懷整個人都愣住了。
“你沒有發現嗎?”白燼述示意他看過來,“你沒有意識到這個走廊儘頭是什麼?”
“是什麼?”方懷愣愣地重複道。
“暗房。”
白燼述單手推開了門:“這裡麵,是一片非常大的暗房。”
房間內的紅光猛地隨著他的動作一下子鋪陳開來,門背後的房間至少有三四層深,從這裡看來就像是一個極深的天井。
天井下方,是一片成矩陣樣拜訪的長方形格子。
“那是什麼……”方懷感覺自己的嗓子乾澀極了。
“顯影水槽。”白燼述跟著他一起看下去,這些大小格式相同的格子,是一個個兩米寬的浴缸,肉眼可見可以泡進去一個人的大小。
“這個房間,是為了給所有進入了膠卷身體中的人,變成彩色的正常人用的,”白燼述已經朝著下麵走去,空蕩的房間中,隻有他說話和走路的聲音回蕩,“你來之前,隊長有跟你說過,這裡很有可能會有人互相爭鬥。”
“說……說過。”方懷亦步亦趨跟上去。
“按照現在的情況,基本上可以判定出來,有些地方是隻有實體才能進入的,”白燼述一邊說一邊思考,“而靈魂和實體所能看見的東西也不同。”
這會導致一個非常尷尬的問題。
那就是如果一個隊伍中隻有一個形態的人,無論是隻有靈體,還是隻有實體,這個群體的認知都會出現斷層。
也就是說,想要收集足夠的信息,一個隊伍中就必須有靈魂,也有實體。
而靈魂想要成為實體,除了回到自己的身體之外,還能進入膠卷的身體中……、
膠卷身體和靈魂之間區彆不大,除了擁有了一個實體,能夠進入實體的空間之外,在彼此眼中都沒有產生變化。但本體隻能通過一些無生命物質互相溝通,危急時刻可能來不及交流。
他現在知道袁山鳴是什麼意思了。
“互相爭鬥”指的實際上並不是為了生存而爭鬥,而是為了“誰”去做那個成為膠片人的人而爭鬥。
隻有膠片人能夠鏈接兩端,看見真人看不見的靈魂,又能進入靈魂進不去的區域,一旦這個秘密被發現,人群中自動會產生“誰去做這個膠片人”的爭端,這個爭端會導致爭鬥,而熟悉的人就會更傾向於朝著陌生人下手。
而更加具有迷惑性的是,在這些靈魂看來,實際上膠片和真正的軀殼是完全一樣的。
一旦要讓他們自己判斷,那會回到自己的身體裡,還是進入一個膠片身體中,那就是純粹開盲盒。
隻要把膠片身體存放的比本體好找,就會導致在初期第一個出現膠片人時,大批量新人將會被他帶偏。
而如果想要認識到兩者之間的區彆,又必須倚靠視覺識彆係統正常的真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都用不著這個照相館裡再出現什麼鬼啊怪啊的,光是所有觸發者之間的勾心鬥角和心理博弈,就足夠所有人喝一壺的。
在加上方懷曾經說過……
白燼述在浴缸前停下腳步:“你說你之前是被一個東西追著進入那個房間的,你有看見那東西是什麼嗎?”
“看見了,”方懷點點頭,“就是個拿著剪刀的鬼,看起來很凶的樣子,我害怕被他抓到,就一個勁的跑。”
這下,局勢就更亂了。
加入了一個對新人們存在惡意的鬼,就等於加入了一個逼著所有人加快進程的推進器。
在身後有鬼追的情況下,所有靈魂隻會更迫切地產生爭鬥,在他人找到自己的身體之後,試圖鼓動更多的人去嘗試進入這個身體盲盒。
隻要一群人中能出現一個進入了自己原身的人,那麼剩下的所有人都能成功避開膠卷的那個乾擾項。
而這個情況下,暗房的門無疑是又為新人們之間的互相陷害埋下了一個更深的惡果。
這裡隻有實體才能進入,要不就是成為膠片人的新人們為了推開這裡,去坑害更多的人,要不大家就隻能賭所有新人中會被逼出來一個運氣好選中了本體的幸運兒,帶著他們一路踏過難關,識破所有迷障。
但這個影樓內的一切,本都是在推動所有人進行爭鬥,然後鼓動更多的人選擇“膠卷”而非自己“本身的身體”。
找到膠片身體的難度要不找到真身的低得多。
他們熟練地設計了每個流程,引導著所有人朝著這個方向走,最後的目的隻能是……讓他們留下本來的身體,選擇進入膠片。
但袁山鳴卻說“這種爭鬥沒什麼意義”。
從目前情況來看,很明顯真實身體和膠片身體之間的差彆天壤之彆,膠片身體連個門都推不開,身體的強度也遠遠低於真實身體,為什麼他會這麼說?
白燼述站在顯影水槽前,用鑷子攪了攪裡麵已經調配好的藥水,轉頭看向方懷:“你要變成彩色嗎?”
“我……我先等等吧,”方懷撓撓頭,有點糾結,“爾泗你說我還能回到我本身的身體裡去嗎?”
“不知道,”白燼述誠懇道,“不過如果你信我的話,我的推測是,如果你泡了這些藥水,那麼最後顯性出來的彩色身體,應該和正常的原身是完全一樣的。”
方懷站在浴缸前肉眼可見的猶豫了。
“我想再……”他話音未落,上方的空間中傳來幾聲巨大的碰撞聲。
“是不是小飛他們?”白燼述敏銳地抬起頭。
“有人在喊還給我!你是不是聽不見!”方懷也一下子抬起了頭。
“不,”幾秒鐘的沉默後,白燼述忽然開口,“我聽見了。”
“快,上去看看!”
兩個人飛快朝著上方空間走去。
這間暗室是個巨大的天井,一到四層全部打通,兩邊的牆壁上是繞著圈建造的扶梯把手,兩人一邊爬一邊聽,很快判斷出聲音傳來的方向是三層的位置。
不是小飛他們。
他們,進入這裡的樓層是二層。
兩人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快跑去,很快,跑在前麵的白燼述就一把拉開了門。
門口傳來的爭吵聲驟然變大。
“還給我!把我們身體還給我!”這聲音有點耳熟。
居然是袁山鳴隊裡的那兩個因為疾病死亡的女生。
白燼述記得這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什麼什麼桃,另一個是什麼什麼梨,大家叫他們的時候都是叫小桃和梨子。
這一聲就是梨子發出的。
兩人推開房門,很快看見了在門外的走廊上,站著的就是小桃和梨子兩個人。
隻不過用“兩人”來形容似乎有些不對。
因為走廊上,現在存在著兩個小桃和兩個梨子。
在白燼述的眼中,這兩個小桃和兩個梨子都是一個黑白,一個彩色。
顯而易見,其中一個是膠片人,一個是本體。
喊出“還給我”的就是黑白色的膠片人。
梨子看見白燼述,聲音立馬更大了:“爾哥!爾哥!”
“栩栩影樓有鬼!他們是為了奪走我們的身體!”她的聲音特彆尖利,崩潰似的帶著哭腔,“那個用著我身體的是這裡的死靈!”
另一個梨子的聲音循循善誘:“你既然選擇了那個,這具身體你也沒必要要了啊。”
“你看,這扇門背後就是我們影樓的暗房,你進去之後躺到顯影浴缸裡,等到晾乾出來之後,就會得到一個和這個身體沒有區彆的身體,”她的臉上帶著一種很死板的笑意,像是那種成批的證件照中會存在的笑容,“至於這具身體,留給我們影樓的工作人員使用,不好嗎?”
“怎麼可能好!”膠片梨子的話語中滿是恨意,“明明是你引導我們進入這個膠片身體!”
“怎麼能說是引導,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啊,”另一個小桃輕聲恐嚇道,“你們既然知道自己現在是膠片身體,那相比應該也知道膠片是不能見光的吧?”
“再不進入暗房用顯影浴缸,你們可就洗不出來了。”
“到時候,你們真的就隻能永遠用這具膠片身體了……”
“我不信!”小桃暗暗磨了磨牙,忽然猛地朝著另一個自己撲過去,“把身體還給我!”
“你信不信都沒有用了,”另一個梨子輕聲道,“你看看你的四肢。”
小桃滿臉蒼白低頭,那上麵已經出現了一片和膚色截然不同的白色斑點。
“你再不去衝洗,你的膠卷就要廢了。”她輕巧地向後退了幾步,讓出了通向暗房的通道。
小桃的臉上出現了十分具象化的驚恐和猶豫。
“爾哥!爾哥!”梨子的聲音響起,“你有辦法的對不對,求你幫我把我的身體奪回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你絕對想要知道的秘密!”
白燼述挑了挑眉毛。
“關於念語!”她閉上眼睛歇斯底裡地喊道。
下一秒,正和她扭打在一起的另一個梨子就驟然發出一聲尖叫:“不不不不不!不可以!不可以!你哪來的那個東西!”
“哢噠”一聲。
白燼述按動了手中相機的快門鍵。
那個和梨子打在一起的另一個“梨子”驟然變成了一張照片,晃晃悠悠地飄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