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啊?”
她聲音未落,黃毛的旁邊,跑出來了一個幼小的身影。
是小孩。
小孩身後是其他幾個留在小院裡的探索隊員。
兩撥人麵麵相覷,都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疑問和茫然。
“他怎麼跑出來了?”
“這倆怎麼快死了?”
兩邊一齊出聲。
“哥……大哥?”小孩試探著往前跑了幾步。
就是這幾步,那個死靈驟然就像是破滅的肥皂水泡泡一樣,倏地一下猛然消散了。
“咳、咳咳……”瘦高男人撐起半個身體,轉頭皺著眉看了一眼死靈,又看了一眼遠處。
“小孩?”他驚疑不定。
“哥!”小孩跑了過來,“你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瘦高男人頓了一下,居然真的站了起來,“誰叫你來的?”
“沒人叫我……”小孩做錯事情似的低著頭,“我是……自己偷跑出來的!哥哥姐姐說我過來就能救你們!我就來了……用哥你教我那招翻出來的。”
“嗯,”瘦高男人臉色難辨地嗯了一聲,捏著他的胳膊看了看有沒有傷痕,語氣聽不出喜怒,“長本事了。”
“我知道了……”管紅雁恍然大悟,“這段幻境是當初這兩人怎麼發現小孩能屏蔽死靈的過程!”
剛剛瘦高男人臉上的驚疑不定做不了假,他顯然在此之前不知道小孩可以這樣。
“是因為剛才那個幻境裡的對話,所以才導致夢魘主人忽然想起這一段往事,然後導致了幻境的變換!”狄塔也想通了。
“那麼……”白燼述視線在小巷儘頭來回徘徊,“既知道小孩能夠屏蔽死靈,並且還知道這段往事詳情的,不就隻有這三個人了嗎?”
這段意外出現的非線性幻境,直接將夢魘主人的範圍驟然縮小到了三個人中。
觸發者們站在巷尾,目送著這三人緩緩離去,臉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糾結。
這三人中,夢魘主人會是誰呢?
“要不我們挨個試試?”健身大哥建議,“我們要想進入幻境不就是得戳人肺管子嗎,我們挨個試試?”
“不行。”
“不用。
白燼述和袁山鳴異口同聲。
“你來。”袁山鳴示意爾泗來說。
“很明顯,這個夢魘和詹師傅的夢魘不一樣,”白燼述低垂視線,“詹師傅隻是遺憾於沒有完成廚王爭霸賽,但這個環境很明顯,它不是遺憾於一件事,它是在回憶十幾年前的舊事。”
這就代表,接下來會出現的場景不止這兩個。
大家點點頭。
“由於回憶的特殊性,很有可能會導致他產生遺憾的事情,在這個時間段並沒有發生,”白燼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比較傾向於我們繼續跟著幻境看下去,不要進入打擾,比起過早的挑釁夢魘主人進入環境,我更想知道十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對對主要是那個霧,”小唐接話,“這東西有點古怪,居然存在了十幾年都沒人知道,還纏上了石龐的隊伍,我覺得這玩意後續還會出現。”
“同意,”管紅雁點頭,“現在無法確定幻境主人是誰,他的遺憾是什麼。所以就算我們進入幻境,也不一定能找到破局的辦法,還可能會乾預事情的進程,上次獲得廚王爭霸賽冠軍就代表幻境是會被我們改變的,所以我同意暫時不乾預。”
“有道理……”狄塔想了幾分鐘,“但問題是……再這樣下去,回憶的人不累,我們倒要累死了……”
他們剛才睡了多久都不知道,但一定沒有到達正常的睡眠時間。
熬鷹就是這麼熬的,再這樣下去,誰也受不了。
“要不還是老辦法,分組,”白燼述點點頭,“我們分為兩組,一組補覺一組去跟著這三個人看看到底是什麼導致了他們可能產生遺憾。”
雖然都是不讓睡覺,但這裡顯然和那個危機四伏的頭舟村不一樣。
沒有人看得見他們,這也就代表他們可以輪班。
“可以。”狄塔很快敲定,“那就還是這個分組,我們先回小院再說。”
遠方,天已經亮了。
紫街的夜晚結束了。
街道內的打鬥聲陸陸續續停下,他們往回走的時候,看見好幾隊抬著屍體朝著同一個方向走的隊伍。
“那是昨天晚上死的人,”狄塔開口,“紫街裡麵就是這樣的……”
一個城市的貧民窟能有多有秩序,這麼多年人口一直沒有爆炸增長的原因也有這裡每晚都在死人的因素在,城市護衛隊不保護紫街,實際上是一種控製貧民人數的手段。
大家目送著這些隊伍抬著屍體離開,隨著太陽升起,家家戶戶開始小心翼翼地拆開嚴絲合縫的門板,有禿了一塊毛的土狗從一家人的門縫裡鑽出來,開始沿街邊跑邊叫。
紫街的清晨開始了。
昨夜在門口發生的戰鬥留下身深深淺淺的痕跡,血液和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混在一起凝固在地上,紫街人們洗漱完畢,把水潑到門口,去除昨夜戰鬥留下的最後痕跡。
“糖水——糖水——”有孩子走街串巷的喊起來。
“昨天晚上怎麼了?”
“好像有幾個房子被砸爛了。”
“嘶……哪個幫派的?”
人群聚在一起,在開工之前小聲打聽著昨晚發生的事情。
“彆跑你小子!停住!”
“哎呀不就是拿你家一個吃的。”瘦小的男孩靈活地從觸發者中穿過。
“他.媽的!下次彆讓我逮到你!”
“鄧叔,開工不?給我打個新的武器唄,這次要雙開刃的刀。”昨夜剛經過一場惡戰的混混跨越區域找到鐵匠。
“雙開刃的隻有劍和匕首,沒有刀。”
“哎我又不是沒有錢,打一個,”混混掏掏耳朵,“喏,廢鐵我都給你帶來了。”
“昨晚打斷的?”
“昂,直接從中間給我折斷了,這次打厚些。”
跨越清晨的紫街居民區,小院前,戴權和老關兩個人正在說話:“我就帶著隊伍走了,回頭處理完這個再來。”
“成,”老關揮揮手,“我就不送了。”
“不用不用。”戴權帶著十個人來,帶著九個人走。
“時間又回去了……”小唐摸摸下巴目送著這一隊人走遠,接著就飛身撲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房間,“同誌們!我先睡為敬!”
她說到做到,直接趴下就睡。
剩下的大家麵麵相覷,袁山鳴擺擺手:“我暫時還不是很困,我先跟一段時間吧,你們補覺。”
“那我跟你一起,”健身大哥想了想,“你跟那小孩,我跟這倆。”
既然這兩人自告奮勇,剩下的大家顧不得客氣,紛紛找了個房間補覺。
白燼述也隨便找了一間躺進去,閉上眼睛之後感覺身邊躺了個人,他估計是黃毛,這小子可能覺得一個人一個房間有點不安全,也就沒多想,翻了個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狄塔過來敲了敲門:“我們這邊換第三班了,爾泗,你休息的怎麼樣?”
“還行……”白燼述起來揉了揉額頭,才發現和自己在一張床上的是懷嘉木。
怪談……也需要補覺的?
他微微眨眨眼,抬頭看向狄塔:“你們前兩班有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你彆說,”狄塔開口,“還真沒。”
白燼述:……
“這個幻境的時間自從戴權走了之後就開始跳躍了,”她攤攤手,“我們懷疑是因為夢魘主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就那麼多,所以他一回憶起來就比較跳躍,好在這小孩正在長個子的年紀,一年一個樣,我們才能勉強辨認出來這些環境所處地方時間段。”
“前麵兩班……袁哥他們守的時候說沒什麼特彆的事情,幻境裡就是這倆幫派大哥第一次給小孩開蒙,然後教他打架,那瘦高個的鐘姓男人叫他識字還有數學什麼的。”
“我跟小洪守的時候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這小孩年紀到了十歲多了,是紫街裡麵大部分孩子的年齡了,幫派裡的混混帶著他一起出去打架什麼的。還有他第一次見血第一次在那倆大哥的目睹下殺人啥的,反正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我們懷疑是因為真正的大事還沒開始,夢魘主人潛意識裡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停留。”
“我知道了,”白燼述翻身起床,“你們先回去補覺吧,這班我和他一起守。”
“……行,”狄塔看了看房間裡的懷嘉木,語氣有點擔心,“能行吧?”
“能,”白燼述估計她是在擔心這尊大佛從來不怎麼動彈,會不會認真守好這班的問題,揮了揮手,“你們一個人守大概多久?我什麼時候去叫下一班?”
下一班應該是黃毛和小唐。
“三小時。”狄塔不放心地看了看,還是回去繼續補覺了。
一班三小時,這麼算來他應該睡了六小時左右。
這裡八個人分了四班,每一班三小時,每個人正好能補覺補夠九小時,還算科學。
他走出房間,驟然發現今天的小院空空蕩蕩。
人呢?
外麵的街道上有點喧鬨,白燼述觀察了周圍一圈,發現這院子今天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就連平時被亂七八糟扔到邊上的凳子和一對木棍都被歸類的整整齊齊,看上去整潔的簡直不可思議。
外麵街道上的喧鬨聲音越來越大。
紫街外麵不會大白天的打群架吧?
想到剛才狄塔提的小孩已經見過血甚至還殺過人了,白燼述抽抽嘴角,朝著外麵走去。
他一出門,愣了一下。
外麵的街道上確實全是人,不過倒不是打群架。
小院前麵的街道上麵全部被用紅色的樹葉鋪了一層,人群熱熱鬨鬨地湊在兩邊。
整條街的居民都在笑,很少在紫街見到這樣的景象。
那個幾小時前還在小院裡被摁在地上,喊著要出去幫哥打架的六哥穿了一身格外正式的西裝,笑的傻的要死。
而在他身邊,有個眼熟的女生,是那個給小孩喂糖水的“青山姐”,她身上穿了一身貼身的白色裙子。
這裙子的拖尾異常大,所以跟在她身後還有兩個同樣穿著西裝的人幫她提著裙擺。
之所以沒有說是花童,顯然是因為這兩個人的年齡已經不能稱之為“童”了。
那是小孩和那個女生的弟弟。
一個十歲左右,一個二十好幾,兩個人在後麵不倫不類一高一低地提著裙擺,臉色倒是看不出來不願意,反倒是都帶著些笑。
一群人熱熱鬨鬨進了小院,外麵有幾個小夥子發出了起哄的狼嚎聲,被一群跟在後麵也穿著正式西裝的混混們圍起來笑罵把嘴閉上。
小院裡麵從來沒有進來過這麼多人。
大家每個人異常默契地從自己的口袋裡抽出來自帶的一雙筷子一個碗,在混混們的來回穿梭下,一院子的人居然也就這麼端著手裡的飯或蹲或坐在院子裡,吃起了沒有酒桌的“酒席”。
戴權這個領隊居然也混在裡麵,樂嗬嗬的和紫街裡的小孩共搶一片肉。
這是那個向六哥的婚禮。
他曾經說過紫街裡麵的家庭都是大家打架打多了感覺對方比較合眼緣,乾脆就住在一起,住著久了就成了家人。
而現在,他有了真正的家人。
小孩放下青山姐的裙擺,不適應地拉了拉自己領口的領結,穿過院子裡的人走到瘦高男人麵前:“哥……這真不能拆了嗎?”
“戴著,”瘦高男人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你們這一群山豬吃不了細糠的,知道我到外麵給你們一群人定製西裝有多不容易嗎?脖子沒掉就都給我戴的好好的,不許摘。”
旁邊的老關輕咳一聲,不動聲色地放下了自己打算拆掉領結的手,試圖假裝自己剛才沒有想要做出相同的動作。
“可是這身西裝……”小孩皺皺眉,臉上全是嫌棄,“打架很不方便啊,緊繃著四肢,胳膊都不好抬,怎麼打得了人。”
“咳……那什麼,”老關試圖插話,“今天整個紫街誰不知道我們辦喜事,誰敢來打架試試!”
“是啊,”瘦高男人露出一個威脅意味十足的微笑,“誰來,我就擰斷誰的頭,掛在紫街入口。”
“惡——”小孩打了個哆嗦,“哥你笑得真嚇人。”
“臭小子怎麼跟你哥說話的!”六哥湊過來,笑的牙不見眼,“哥,嘿嘿,敬你一杯。”
“你……喝了多少?”瘦高男人往後退了半步,嫌棄地皺起眉。
“不多,不多!就半杯!”六哥提高聲音強調,還提起杯子比比劃劃。
“得,我就不應該帶酒回來,”在瘦高男人殺人的眼光下,老關悻悻,“誰知道這幫從小到大喝過最好的東西就是糖水的小子,居然能一點酒量都沒有,沾酒就醉啊。”
院子裡的混混們倒了一片,賓客們也倒了一片。
青山姐拖著已經開始說胡話的六哥下去,毫不客氣地狠狠捏了他後頸一下,直接把這個喝了半杯酒就開始瞎說話的酒蒙子捏暈了。
“哥,大哥,”她收拾完六哥,拍拍手轉身爽朗地對著兩個人問了個好,“我以後是不是也這麼叫你們?”
“都行……都行……”老關摸頭憨笑。
瘦高男人一個白眼:“你這酒量也沒好哪去,都什麼玩意兒。”
“小孩,把你大哥扔房間裡去。”他踢了踢小孩。
“哦,”小孩摸摸鼻尖,眨眨眼討好地笑了一下,討價還價,“那我這西裝能脫了吧!我穿著不好扶大哥啊!”
“脫吧……”瘦高男人無語,“一群丟人的貨。”
白燼述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切,卻打心底升起來一種直覺。
這個幫派,恐怕得不了善終了。
回憶發展到這裡,似乎已經到達了頂峰。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要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