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喬對這個大父感情不甚深,最大的感想便是:大家都升了一級。
除了自己。
嬴異人做了秦王,呂不韋被知恩圖報的奇貨封作相國,華陽夫人成了華陽太後,夏姬成了夏太後,嬴政也被立為世子。
而自己照樣還是萬年不動的公子。
畢竟也沒什麼合適的位置再給她往上爬。
未來國君唯一的弟弟,這稱號已經是保底一輩子富貴閒人,可就算她安分守己什麼也不圖,胡亥這個連兄弟姐妹都能開刀的熊孩子能容下親叔叔的概率隻怕比隕石掉下來把秦朝劇情殺了都低。
倒是夏太後背後韓國母族勢力不強,又不受寵,平日裡邊緣人慣了,如今生身兒子做了秦王,可算是終於揚眉吐氣,和華陽太後對話也態度強硬起來。
“孫兒見過二位大母。”去華陽太後處問安時,夏太後正好也在。
成喬為了不表現厚此薄彼,雙手至胸前舉向眉頭,彎腰鞠躬作揖,而後手扶膝蓋跪地,直腰叩首:“成蟜恭問二位大母安康。”
“大母多日未見成蟜,快讓大母瞧瞧。”相比於華陽,夏姬對同出韓國一係的成蟜更親近,當下拉過成喬左右打量。
成喬生怕身份被心細如發的女子看出來,雖說有係統打包票絕對不會,但防不勝防,還是略略垂下腦袋,裝作害羞的模樣,以免自個兒的臉蛋與大母的直接對上。
“成蟜與你阿兄相處得可還和睦?”夏姬含笑問。
“和睦。”她猛猛點頭,“相當和睦,阿兄很護著成蟜。”
夏太後驚詫:“果真?公子政看著可不是容易接近的。”
華陽太後私心更偏向嬴政,當即為長孫說話,皺了皺眉:“他們是兄弟,哪裡能與對外人一樣。我聽聞政兒常與成蟜鑽研琢磨農桑之事,成蟜不要將你兄長帶壞了,落得個玩物喪誌,政務律令倒不學。”
“阿弟不曾令政玩物喪誌。”華陽太後話音未落,殿外嬴政踏入。
向二位太後行了一禮,嬴政道:“阿弟於農桑耕作上頗有心得,政亦自愧不如,故而多加求教了一番,大母勿慮。”
哥哥竟然給自己說話了,可喜可賀。
成喬鼓了鼓腮幫子,向他做出一個感激的表情。
嬴政錯開眼神目視前方,略微牽起的唇畔瞬間斂去。
華陽太後起了興趣,轉向成喬:“成蟜倒有這般才華?”
成喬忙道:“說不上才華,隻是一點愛好,若能幫得上阿兄,便是成蟜的初心了。”
她講話滴水不漏,字字不離兄友弟恭,不僅華陽太後臉上露出舒心的笑容,就連一旁侍立的陽泉君也附和:“公子好誌氣,阿弟如此,公子政也可高枕無憂了。”
昌平君羋啟暗自勾唇,這類言論他早已諳熟於心,嘴上是一套,腹中掩藏的另一套可就耐人尋味了。
不過這公子成蟜還是個孩童,倒也不用多想。
“是政之幸。”嬴政視向比他矮一個頭的弟弟,“政自問有不及阿弟之處,日後還需多多求教才是。”
“不敢不敢,成蟜隨時恭候阿兄垂問。”兩個人你來我往,給眾人表演了好一幅儒家仁義禮智信和睦畫麵。
“瞧這兩個孩子,不愧是親兄弟,也是我秦國之福。”華陽太後笑得合不攏嘴,夏太後也回笑,心道子嗣稀少果然有稀少的好處,周圍的陽泉昌平二君也是讚不絕口。
但各自懷揣的心事又奇形怪狀。
——華陽太後冷眼看著這兄弟倆哪個更好控製,配個楚國宗室女以便利於母國。
夏太後則在思考日後點醒成蟜,莫忘了韓國力小卑弱,必須扶這小國一把。而嬴政顯然不是好對付的主,想要讓成蟜在秦國朝野體係中獲得話語權,明擺著不是一件易事。
長著一雙銳利雙眼的昌平君觀察著嬴政的一舉一動,在他看來這個少年最為深不可測,眸中散發的天成霸氣便是成人也不得不高看兩眼,日後必成大敵。
隻有華陽太後的弟弟陽泉君心思最單純,什麼也不在乎,隻想著姐姐的太後之位坐穩,自己在秦國的日子也可安然無恙,這兩個公子越能安生當然越好。
成喬耳朵聽著夏太後的噓寒問暖,隱隱嗅到了空氣中幾百個心眼子跳動的氣味。
她很快就察覺到了這個老婦人對自己的示好,聯想到這具身體的母親和夏太後的宗親關係,立即意識到她想做什麼。
“前日裡你的外父派使者來秦,送了些上黨特產的貂絨衣料,讓大母做件披風與你,至十二月也可禦寒。”夏太後撫著她的頭,輕道。
這有意無意的說起故國,成喬當然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隨即,她朝夏太後眨了眨眼,速度快得身邊侍女都未必發現,卻剛好映入了夏太後的眸中。
“多謝大母關懷,成蟜定不負大母厚望,為大母分憂解難。”
夏太後從前即便在秦宮地位不高,卻於母國也有些分量,成喬心裡明白,有她說得上話,自己得到韓國助力的可能性就更大。
夏太後知她已清楚自己的意思,略寬下心來,問候起她的近況。
“趙姬前些日子扭了足,聽聞是你為她製了冰消腫,可有此事?”
“是,大母若有需要,孫兒隨時願意敬獻您。”
“哪能麻煩你呢。”夏太後雖看不上趙姬平日行事作風,卻深知她在兒子心中的重要性,瞥見華陽太後正關懷著嬴政,放低聲音道,“平日記著多去趙姬跟前孝順,莫給她說你壞話之機,她心腸軟,你多做些讓她感動之事,再看不慣你也不會給你使絆子。”
成喬稱是:“大母教誨,孫兒記下了。”
夏太後見她一點就通,欣慰道:“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