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岫紅著臉垂下眸,小聲道,“隻要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處,我怎麼樣都是可以的”
崔朔聽到“喜歡”二字,腦海裡募的閃過程嬌兒的麵容,無端生出幾分躁意,他深吸著氣壓下情緒,點了點頭,
“放心,我會做到的。”
崔朔正要轉身離開,忽的瞧見水榭後麵傳來一道聲音,
“快來人呀,快來人呀,大事不好了,三夫人出事了!”
三夫人?
那不是程嬌兒嗎?
崔朔五步當兩步走,飛身一躍,連忙攀過水榭,落在後麵的長廊上,再循著聲音走了幾步,便見小山坡後的遊廊上,程嬌兒捂著肚子坐倒在地,她麵色蒼白,汗水淋漓,手上似乎還有個傷口。
這還不是最緊要的,緊要的是她下身滲出了血水。
“啊好痛”程嬌兒已經痛得頭昏腦漲,肚子裡的孩子拚命在往下墜。
崔朔瞧見這一幕,心中警鈴大作,忙得奔了過去,大喝一句,
“怎麼回事?”
絮兒抱著程嬌兒,大失方寸,看到崔朔,頓時大哭,
“四少爺,快救救我家夫人,剛剛這裡有隻野貓,朝夫人肚子竄來,是郝嬤嬤給擋住了,隻是郝嬤嬤如今受了傷,昏迷過去,我們夫人受了驚訝,被撞倒在地,孩子孩子肯定是要生了!”
崔朔露出了幾分驚恐。
熟悉的痛感從四肢五骸朝程嬌兒襲來,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她奔了來,
不是崔奕,不是的
“好痛”
她迷迷糊糊說著,汗水模糊了她的眼睛,肚子仿佛要墜下去似的。
她本能地拒絕著,卻見那一雙手強有力地將她抱了起來,緊接著怒吼道,
“快,快去通知產婆!”
剛剛他有一瞬間的遲疑,如果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呢?
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麵前的女人,那張絕美的容,朝思暮想的臉皺成了一塊,血水汩汩而流
不能,哪怕是他死,也不能叫她有事。
隨意吧,事後隨意三叔怎麼懲罰他。
他現在必須救她!
崔朔猛地將程嬌兒打橫抱起,不要命地往清暉園奔。
絮兒和秀娟在一旁跟著,邊跑邊哭。
“四少爺,您再抱起來一點,彆讓羊水流乾淨了,否則小主子性命不保!”絮兒陪著程嬌兒生產過一次,有了經驗。
崔朔放緩了步子,抱著她往上一掂,將她腿部往上帶了一寸,他滿頭大汗看向懷裡的人兒,
“嬌兒,嬌兒,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你抱緊我,否則你會掉下去的!”
程嬌兒迷迷糊糊的,整個人瀕臨昏迷。
為什麼是崔朔為什麼?
肚子的錐痛將她理智拉回,她還是用力拽緊了崔朔領口的衣裳。
程嬌兒眼底的淚一行行往下墜,崔朔瞧在眼裡,疼在心裡,
“彆怕,沒事的,嬌兒,有事我一人承擔,你堅強點,很快就到了,你現在什麼都彆想,要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你明白嗎?”
崔玉蘭與王岫衝上來時,看到的就是崔朔邊跑邊竭力安撫程嬌兒。
崔玉蘭嚇了大跳,整個人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完了,三叔看到會怎麼辦?
他不會怪程嬌兒,隻會遷怒哥哥的。
王岫清清楚楚看著崔朔,他眼眸裡的擔憂和深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崔朔剛剛的話還在腦海裡閃現
她深深閉上眼,任由淚水滑下。
這邊崔朔抱著程嬌兒衝到了清暉園門口,產房是早準備好的,下人們瞧見崔朔抱著人回來,也個個神色驚愕,惶恐不安。
但是眼下,什麼都顧不上。
先讓夫人生下孩子是正經。
眾人手忙腳亂地入了產房,早有穩婆住在清暉園,倒也不至於六神無主。
崔朔將人放下後,才緩緩退出,走到門口還扭頭朝程嬌兒看了一眼。
他心愛的丫頭呀,此刻正麵色蒼白地經曆一場生死之戰。
一定,一定要平安。
崔朔一出清暉園院門,瞧見崔奕風塵仆仆衝了回來。
崔奕來後院的路上已經知道程嬌兒受驚,這一下對上崔朔,深邃的眸光如刀斧般從他身上掠過,什麼都沒說,大步入了院內。
他徑直來到西廂房,不顧下人阻攔,衝進了產房,掀開簾子一瞧,便見程嬌兒極度虛弱躺在大紅的產床上,她的身子被被褥蓋住,一張煞白的小臉陷入紅色的枕頭裡,氣若遊絲望著他。
崔奕心頭一陣絞痛,滾燙的淚水衝入眼眶,
“嬌兒!”
為什麼,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他後悔不迭,自責不已。
崔奕奔了過去,一把握住了程嬌兒的手。
程嬌兒顫抖著回握他,喘著氣,目光癡迷追隨著他,艱難開口,
“侯爺,彆怪四少爺,與他無關,是他在救我”
崔奕含著淚,語氣艱澀,“我知道,我知道你彆說話,嬌兒”
程嬌兒卻緩緩搖頭,感覺到下身的血汩汩而流,心知不妙,
“侯爺,我擔心有些話不說,就沒機會了你讓我說”
她用儘全力,凝望入崔奕的眼底,
“好好待孩子,不能再打他們”
“幫我哥哥定一門婚事”
“過幾年你帶著孩子去鄉下吧,你操勞了這麼多年,要休息”
陣痛一陣陣襲來,程嬌兒繃著最後一根神經,斷斷續續說著。
崔奕握著她的纖細的手腕,全身都在顫抖,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驚慌失措。
大概這輩子沒有什麼事能難得住他,除了從閻王爺手裡搶人
“太醫呢,霍江呢,怎麼還沒把人帶來?”他淚水縱橫,朝外大喊著。
他剛剛一進來就看到一盆盆血水往外端,上次都沒這麼艱險。
如果他有錯,請老天爺來懲罰他,而不是來傷害他的女人。
“嬌兒”
他從不信佛,此刻卻不得不祈禱。
他寧願用自己來換程嬌兒的平安。
三位太醫很快被帶進來,把脈,開方子,熬人參,忙得一團糟。
崔奕反而被推到了一邊,他高大的身子狼狽不堪注視著產床上的人兒每一刻都過得極慢,他恍恍惚惚,這一切是不是一場夢。
嘈雜中一道聲音格外顯眼,
“侯爺,夫人大出血,孩子和大人都有危險,請問,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這是一位年輕的太醫,並不知道崔府的情況。
崔奕聽了這話,眼底猙獰猩紅,差點一腳踢過去,
“保大人!”
如果可以,他寧願此刻躺在床上跟死神作鬥爭的是他,而不是程嬌兒。
他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死?
崔奕喉嚨湧上一股血腥,險些暈過去。
暮靄沉沉,最後一抹亮光從牆頭掠下,整個天際灰蒙蒙的。
崔奕頹然站在西廂房的廊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才恍覺他全身緊繃到了極致,心裡的後怕如潮水般將他所有情緒淹沒。
屋子裡傳來斷斷續續的痛叫聲。
是程嬌兒發出來的。
他心裡微微有些緊實,剛剛他被勸著出來了,他在場,氣勢太過懾人,太醫們都束手束腳的。
崔奕不知道自己即將麵臨什麼,他扶著柱子,前所未有的疲憊。
等啊等,牆角的沙漏悄悄地流逝。
廊下的瑩玉宮燈,迷離了他深邃的眼。
夜越深。
仿佛有個什麼鬼神拽著崔奕,想要把他拽離人間,他如漂浮在湍急水流上的浮木,水浪一陣又一陣蓋過他,他重重喘息著,差點回神不來。
直到,屋內傳來一道清脆的啼哭聲。
崔奕驀然回首,時光將他拽回人間,他恍惚望著裡麵人頭竄竄,隻聽見更清晰的歡呼聲傳來。
“恭喜侯爺,賀喜侯爺,又是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崔奕聽到“母子平安”四個字,深深閉上眼,一行清淚自冷俊的麵龐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