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奕獨自伏在案後沉默了許久。
芝蘭軒黑漆漆的,並不曾點燈,整座院子沐浴在一層茫茫的暮靄當中。
伺候慣了崔奕的人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時就會這樣,一時眾人侯在外頭大氣不敢出。
德全攏著袖子往窗口裡瞅了一眼,依舊沒聽到任何動靜,崔奕仿佛睡過去了似的。
他隻得硬著頭皮,啞聲催促,
“侯爺,夫人派人來問您,什麼時候去後院?”
崔奕聽到這話,手指深深嵌入太陽穴,更是頭疼得緊。
他回去怎麼麵對她呢?
他身為宰相,治下的朝堂出現了這樣的事,這樣忠貞的官員用死在昭示,朝堂有極大的隱患,他卻不得而知。
程聰死得那樣冤屈,死得那樣慘,他該如何麵對程嬌兒,以及程雲。
那一封血書,每一個字,紅豔豔的,刻入了他的腦門,他一想,眼眶不禁酸痛,頭疼地越發厲害。
崔奕從來不是怯懦之人,該麵對的遲早要麵對。
他深吸一口氣,換德全進來服侍他沐浴,換了一件黑色的直裰便去了後院。
又是一年初夏,小七已經六個月大了。
他穿著一件比甲正在羅漢床上練習爬行。
哥哥小瑾瑜蹲在羅漢床另一邊,端著個小錦杌,大喇喇坐在那裡,防著弟弟摔下來。
“來呀,爬過來!”
瑾瑜手裡拿著個小老虎頭逗著小七。
這個小虎頭還是當年他沒出生時,崔奕在邊關托人捎回來的。
老虎頭上還有些臟汙,軟趴趴的,沒有最開始的鮮豔,也不精。
小七眨了眨眼,盯著那小虎頭瞄了一眼,不是很感興趣。
瑾瑜便急了,皺著眉道,“快過來呀!哥哥小時候就是這麼玩的!”
他奶凶奶凶的。
隻是小七依舊慢條斯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瑾瑜見狀不樂意了,爬了上去就想去扯小七,心想弟弟怎麼這麼笨呢。
程嬌兒收拾著小七的衣裳進來,瞧見此情此景,頓時大驚,忙製止道,
“瑾瑜,不可以,不可以扯弟弟!”
上次瑾瑜打了小七,被崔奕打了個囫圇,哇哇大叫了一整夜。
瑾瑜壯實的小身板趴在羅漢床上,已經扯到了小七白色的袖子,小七眉頭皺了起來,不過小家夥並沒有哭。
程嬌兒將衣裳放下,瞪著瑾瑜,
“快放手!”
彆看瑾瑜年紀小,還不到三歲,可是他勁兒十足,被霍江帶著蹲馬步練拳頭,小身板特彆壯實,肌膚都呈現小麥色,整個人透著一股兒鮮活勁。
程嬌兒讓他放手,他還不肯,憤憤不堪地控訴,
“娘,弟弟太笨了,我讓他爬過來,他居然不爬。”
程嬌兒很是無奈,瑾瑜崛起來很要命,她耐心解釋著,
“弟弟不是笨,弟弟是對你這個小虎頭不感興趣。”
“怎麼可能?小虎頭這麼可愛!”瑾瑜眉峰皺起,狠狠嫌棄地瞪了一眼小七,
“你就是笨,這麼可愛的玩具你都不要。”
程嬌兒哭笑不得,坐上羅漢床將瑾瑜的手給掰開,把小兒子解救出來,
“瑾瑜,你喜歡的東西,弟弟不一定喜歡,比如,你爹爹喜歡鹹的,娘卻喜歡吃甜食,這個小虎頭被你從小玩到現在,是你最心愛的玩具,可是弟弟卻不喜歡。”
瑾瑜坐了下來,揚了揚手裡的玩具,小臉皺巴巴道,
“為什麼呀?”他還是不明白程嬌兒的意思。
程嬌兒無奈歎了一口氣,“你讓開,讓娘來試一試。”
瑾瑜依言站在一旁,程嬌兒拿了一個新買的小兔子晃了晃,溫聲道,
“小七,到娘親這裡來,這個小兔子給你哦。”
小七目光落在程嬌兒身上,咧了咧嘴,隨後朝她爬了來,他爬得並不像瑾瑜那麼快,卻格外穩,不疾不徐的。
程嬌兒還真是感慨,兩個兒子性情完全不一樣。
小七爬到了程嬌兒懷裡,抱住了娘親。
瑾瑜見程嬌兒摟著小七,心裡很是不快,順手就將小七手裡的兔子給搶走了。
“瑾瑜!”
程嬌兒氣得扭頭,見瑾瑜撲到了窗口的坐塌上。
她原以為小七會哭,不過小七卻是靜靜坐在她懷裡,一聲不吭,仿佛對兔子也不感興趣。
瑾瑜瞧見了也很奇怪,他帶著疑惑回來,將小虎頭塞給程嬌兒,
“娘,您再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