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因為她身上的這件白衣?
封靈的眸色微沉,嘴角的弧度也逐漸隱沒下來。壓住心底驟然擴散的躁煩,封靈收回投在解玉臉上的平靜目光,旋身往臨窗的搖椅走去。腳步輕移間,殷紅的顏色自裙擺處一點點鋪散蔓延,等封靈再躺回搖椅之上,素紗白衣又重新變回了熟悉紅衣。
“鬼大王,你……我、我剛才按照你的吩咐去找了城隍主,他又教了我好些沒見過的劍招術法,還說讓我記熟了以後好用……”
解玉知道自己剛才的反應大了些,此刻跟在封靈身後,絞儘腦汁地想要彌補,可又怕貿然道歉惹出封靈火氣,愁眉苦臉間隻好再次繞回紅衣鬼離開前說的事情,“紀鬼差那邊可都說定了?倒比你之前說的時辰早上許多……若定下了,你之後是不是就留在城隍廟不出去了?”
封靈默默翻了個白眼,被解玉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磨得沒了脾氣。她之前怎麼沒發現這人如此嘮叨,竟開始過問起自己的安排來了,果然還是膽子變大了罷!
“……把手伸出來,”紅衣鬼師忍耐般揉著眉心,眼也不抬地朝人示意,“看清楚了,我就做這一次。”
指尖在半空中虛畫了幾下,而後緩緩凝成一枚符紋懸停在解玉手心,不時散出幾縷燦金微芒。
“這是專門給你定位用的符紋,”封靈簡短道,“隻要畫出它,紀蘇文便能立刻知道你在哪裡,然後趕過來幫你。”
解玉點著頭哦了一聲,眼裡是不加掩飾的納罕。雖不是第一次見了,他還是會對這些常理不能及的東西感到好奇。學著封靈的動作比劃幾下,自覺看清了路數的解道長在一旁默默嘗試起來,卻隻收獲一枚轉瞬即逝的暗淡符紋。
“第一次做,也算是不錯了。”
封靈本在想著自己的事情,手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扇子,餘光瞥見解玉一副被打擊到的模樣,歎了口氣,還是不吝嗇地送出一句誇讚。
解玉不死心地又試了幾次,雖無一例外地都能成形,卻始終不似封靈的那一枚般,可以發出燦金的光芒。
“……你先停下。”
封靈不知何時坐直了身子,單手撐住下頜圍觀了解玉幾輪後,終於張口叫了停。後者茫然回望,卻見紅衣鬼師態度極其自然地拉過他的手,伸出一截指尖便在掌心勾劃起來。
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挨得極近,封靈被風吹得有些微揚的青絲不經意間從解玉的腕骨處掠過,一下,又一下。後者下意識蜷了指尖,幾乎要屏住呼吸,生怕被眼前的鬼師娘娘覺察出不對勁來。
指尖劃過掌心生出的癢意,發絲掠過腕骨生出的癢意……還有,從他心底生出的癢意。
“……解道長?解玉!”
封靈不滿地挑起眉梢,看著男人明顯神遊天外的表情,手下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握,後者便發出“嘶”的一聲痛呼。
“鬼、鬼大王……”
解玉訕訕一笑,被封靈握住的地方餘痛未消,卻不敢在這當頭把手扯回來,隻能不住地朝紅衣鬼師眨眼示意。
“好你個解玉,竟敢在我麵前走神,”封靈半眯著紅眸,“我看烏賀教你的時候,你不挺學得挺認真的嗎!”
解玉盯著不知何時又垂落在封靈紅衣前的烏黑發絲,滿腹的心緒不知從何說起,上下唇開了又合,最後也隻是老實認錯。
“……我就是沒想通,怎麼這符紋在鬼大王你的手裡那麼簡單,真到我自己的時候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
解玉小小地撒了個謊。
“熟能生巧,你多練幾次自然便好了。”
但封靈卻真的聽進去了,操著不甚熟練的話術,一點點安慰起人來,“你剛才有一筆畫的不對,所以凝出的符紋才顏色暗淡。我如今在你的手裡又重新畫了一次……差點忘了,你大概也沒認真記吧?”
短暫的溫柔過去,想起解玉乾了些什麼的鬼師娘娘,語氣又開始惡劣起來。
解玉遮掩似的咳了兩聲,趁機把手抽了回來,又亡羊補牢般練習起來。數次之後,總算畫出了一枚蘊有燦金的符紋。
高興地望向窗邊搖椅裡的紅色身影,解玉還不及開口便又被失落裹挾——封靈並沒有看他,隻是盯著窗外不時飄落的花瓣發著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鬼大王,我、我成功了……”
像是怕擾了這一室的靜謐般,解玉的聲音壓得極低,更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開口打擾封靈。
“……解道長,你說,會有人生前和死後是完全不同的兩副模樣嗎?
封靈沒有回頭,隻是將攥在手裡的折扇一點點攤平,又懸置在自己眼前,像是打量,但更像是不解。人無聊的時候就會胡思亂想,鬼也是。沒有解玉在自己耳邊念叨,她便在腦子裡一遍遍地轉著閻魔王奇怪的問題,又想起解玉的那些猜測,甚至一閃而過了轉輪王告訴她的折扇由來。
她一直將自己與酆家女先祖的界限劃得分明,便是因為她與她的際遇全然不同,更彆提那些慈悲和善的溢美之詞了。她可是隻睚眥必報,半點虧也不肯吃的大惡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