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謝韶筠已經沒心情回去拿外套。
手機裡信息是滿的。
有一搭沒一搭看短信,除了紋身工作室前台小雅發的紋身預約提醒,另外全是邀謝韶筠去參加紋身展的邀約。
簡晴一個小時登機前發過來一條:【姐,我今天回國,謝叔說下午你過來接我。】
謝韶筠看完刪了,不想回。
坐電梯抵達負一層。
她把短信拉到最底,那麼多短信裡,謝韶筠沒有找到池漪的,池漪去台南出差。
最近幾天當地有強台風,冷戰第三天,謝韶筠實在沒忍住,主動示弱讓池漪注意安全,然而信息發出去石沉大海,到現在對方也沒有回信。
地下車庫燈光暗淡,謝韶筠叼著沒味道的糖棍沒有立即上車,而是站在自己大G麵前,發了好一陣呆。
她的車是輛底盤很高的越野,黑色係充滿野性,車身很寬,開出去能占兩個車位。
領證當天,池漪便要求謝韶筠把車放池家老宅地庫或者放到池漪另一套花園彆墅車庫內。
謝韶筠因為這事,第一次拒絕池漪。
池漪態度強硬,條理清楚擺出她的理由。
第一這輛越野車開到公路需要占用兩車道,它不適合當代步車,很危險,第二出去吃飯也不好找到停車位。
不提這事,謝韶筠都快忘了,池漪出差前,她們再次因為車位分歧的小事,鬨了不愉快。
準確點說,事實隻有謝韶筠單方麵在生氣。
當晚,池漪正工作,爭吵發生後,她情緒穩定完手邊文件,直到半個小時處理完工作,她才拿掉眼鏡,視線聚焦到謝韶筠臉上,像以往每一次教訓下屬一樣對謝韶筠說:“我不覺得你氣頭上,能討論出結果。”
池漪不喜歡一切無用多餘的行為,也不喜歡謝韶筠戶外運動,更不喜歡她交的狐朋狗友。
對於這一點,在池漪長達四年改造謝韶筠的歲月裡,謝韶筠心知肚明,誠然享受池漪無微不至、鍥而不舍的“為她好”。
隻是……
如果這份“堅持”在簡晴回來後呢?
*
挨著凍,掛了中心醫院神經內科專家號,結果下午三點才輪到她。
“癌細胞已經擴散。”
桌麵擺著剛出爐的顱腦CT報告,醫生看了眼謝韶筠,驚訝於她從進來就十分安靜,臉上沒有任何難以接受的悲痛欲絕。
良久後,謝韶筠甚至勾動唇瓣,意味不明笑了笑。
她的反應著實令醫生意外。
跟上個月與新婚伴侶過來做體檢時,給醫生留下的飛揚跋扈社會姐印象完全不同。
未施粉黛的謝韶筠,這回把頭發紮在腦後,雖仍熱褲,露臍小吊帶,耳朵叮叮當當素圈耳墜。
然而沒有大濃妝打底,奶白肌、小狗眼,鼻梁很細,嘴唇去了爛七八糟啞光口紅,是惹眼的野生唇色,意外給人一點從容不迫朝氣蓬勃的錯覺。
不過錯覺隻有兩秒,很快第一眼給醫生留下很深印象的社會姐謝韶筠撕了根棒棒糖塞嘴巴裡,嘎嘣脆嚼了兩下,翹起二郎腿,細細的小腿不規律抖動。
隨著抖腿動作頻率過高,細腿腳踝難免磕上辦公桌,醫生低頭去看,恰看見她腳踝到小腿根一朵枝蔓纏藤張牙舞爪的鳶尾花紋身。
教養極好的醫生皺眉挪開視線,忍住提醒衝動,拿起激光筆示意她看麵前CT成像片。
“顱葉有兩個癌變黑點,已經是癌晚期。”
“建議儘快通知家屬,辦理入院手續。”
謝韶筠隻問了一句放棄治療能活多久,醫生說兩個月。
謝韶筠便沒問了。
簡晴提前回國,係統預警,一切都昭示著,她成為崩壞劇情一環,強大的係統數據會迅速糾正,迫使她迅速下線令劇情回到正軌。
問不問都隻有一個結果,她死定了。
椅子後腿根摩擦地麵,茲拉一聲響,謝韶筠站起身,把治療方案還沒來得及說的醫生嚇了一跳。
醫生下意識抬眼。
“能不能麻煩您幫我保密。”到這裡,謝韶筠情緒都很正常,好像已經預知這個下場,並不意外。
甚至接受度良好衝醫生眨眨眼,取了手拎包,打算離開。
醫生下意識伸手攔,說這件事家屬有知情權,醫院可以幫忙通知謝韶筠家屬。
“這樣啊。”謝韶筠妥協道:“那我自己說?”
當著醫生麵兒,拿出手機,十指貼上冰冷的屏幕,指腹剮蹭一連串號碼良久,這個時間久到醫生都等不下去了。
這通電話才撥出去。
“謝韶筠?”池漪語氣微訝,她正開長桌會議,電話撥通後,會議室安靜下來,池漪示意發言的主管繼續。單手握手機,空餘的手也沒閒著,翻看下一頁預設方案。
她一邊檢查方案圖,一麵聽謝韶筠用往常相似的輕鬆語調說:“是我,有件事……”
“在開會。”池漪日常工作嗓音極冷,跟床上完全兩個樣,她說:“如果你的事情不重要,晚上我們再談,可以嗎?”
謝韶筠張了張嘴,語調如常答:“可以啊,你忙你的。”
能主動對家屬說明情況,證明並沒有輕生的意思,醫生收了手。
表示並不會亂說話。
謝韶筠道謝後,就離開了,結果走到門口,像是想到什麼。
腳步頓住,回頭衝醫生說:“還有件事需要谘詢您。”
她眼睛朝下彎,輕笑著問:“哪裡能辦遺體器官贈予手續?”
醫生一刹撐開眼:“你的身體沒有到最後一步,不必——”
“未雨綢繆嘛!”謝韶筠小狗眼彎著,用讓人感到十分舒服的語氣打斷他:“您放心,能活我一定活的,實在不能活了,占用彆人身份那麼久,總歸要給些補償,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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