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走出那片有謝韶筠存在痕跡的潛水海域後,池漪終於放緩腳步。
她跨步到公路上,前行沒兩步,又很緩慢回頭,鞋尖不以意誌為轉移的朝著剛才匆匆逃離的那一處方向折返兩步。
夜深了,海風鹹澀,那處波光粼粼的海麵,安靜下來,像是巨大無邊的粘稠黑幕。
池漪站在原地停頓了很長時間,掏出手機,給謝藏星發去一條短信:【你的妹妹一個人在海灘。】
時間已經很晚了,池漪沒有等謝藏星,她的車停在潛店附近的公路邊。
王秘坐在裡麵,司機是池漪從國內帶來的,混在池漪商務團隊裡,所以無論謝韶筠還是謝藏星都以為池漪真的需要導遊。
車廂裡很寂靜。
司機和秘書都沒有回頭。
池漪手機鈴聲響起,被她摁掉了,轉而打開一條視頻,車窗被拉起來。
車輛緩慢行駛,司機與秘書都沒有發出聲音,於是正在播放的視頻,在車廂裡成了唯一可聆聽的道具。
這些播放的音頻裡,包括地鐵的轟隆聲,黃毛凶狠的質問聲,還有謝韶筠哈切聲,它們在單獨空間裡被襯得有了立體畫麵。
王秘忍不住側坐著,回頭去看池漪。
池漪低著頭,沒有盯視頻看,隻是開了聲音,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去翻看謝韶筠在ins上留下來的海洋圖片。
看了不多時,池漪叫了王秘的名字,她說:“謝光旗想對我說點什麼了嗎?”
王秘給了肯定答案,她告訴池漪,因為拆遷日期將近,謝光旗最近一直在海米公司大門口蹲守。
“明天回去。”池漪沒有抬頭,情緒很淡對王秘說:“替我安排一下出行時間。”
手機裡的音頻還在繼續播放,黑夜裡,手機屏幕薄薄的亮光,投射到池漪臉上,將她襯得像一隻沒有生氣的高級娃娃。
王秘忽然感到十分難過,兩年前池總夫人死亡,給所有認識她的人都賦予了一種極端難過的情緒。
無論是王秘還是司機。
但是人的難過是有周期性,周圍所有人好像都從那種缺氧的難過中回神的時候,池漪的疼痛仿佛方浮出表麵。
也許在這一刻,王秘無法做到池漪要求的全能秘書。
她問了池漪一個不該問的問題:“您不準備繼續看海嗎?”
這一回池漪沒有因為王秘問出逾距的問題而苛待下屬,她回答了她:“處理完最後幾件事情,換一座海去看。”
謝藏星給池漪做的一係列心理暗示治療是沒有意義的,池漪頭腦十分清醒,她甚至能在柔和光線打到頭頂,心理醫生溫和地對她做催眠時,清醒預判對方會以怎樣地話術繼續下一步誘導。
所以每回聊天都不儘成功,謝藏星自己應該還沒有察覺到,池漪明白,她將自己的心理醫生反催眠了。
她會把自己想要訴說的一部分誠實可靠告訴對方,又將那些僅僅隱瞞的去守護的東西,
放在瓶子裡(),
(),
沉入大海。
謝藏星說她是抑鬱症,池漪不置可否,卻打心眼裡不怎樣讚同。
她所有產生的心理惡疾,確切來說,不能稱之為抑鬱症範疇。
池漪更願意將它歸為,謝韶筠死亡後,世界賦予池漪的一種沒有意義的灰色地帶。
她好像做什麼事情都沒有意義了,有一天,經由身邊人提醒,池漪擠入某世界級首富排行前列的位置。
池漪奇怪地反問那人,有意義嗎。
那個人張了張嘴:“啊?”
對方答不上來,池漪沒有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她沒有撒謊,希望有人告訴自己這一切是有意義的,但池漪又清醒的知道目前擁有的地位、榮譽、掌聲,於她來講已經連情緒都不值得賦予。
哪怕周圍人好像越來越怕她了,她做什麼事情都可以輕而易舉完成。
也沒有感到生活的壓力,工作的勞累,但是工作完畢後她會陷入無邊灰色的地帶。
謝韶筠以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時,池漪很累,但隻需要謝韶筠一通電話,她可以感到內心柔軟,充滿希望去完成工作。
因為那個時候,處理完工作,她可以儘快跟她見麵。謝韶筠死後,池漪的工作是機械化的。
所有一切事情她看似都能駕輕就熟掌控。
但是當一個人養成習慣,工作結束下意識尋找歸宿,發現歸宿沒有了。
內心裡有很酸很澀的東西,它們會在工作結束的那一刻找到自己,蝕骨鑽心。
池漪以前看過一檔地球板塊運動的節目。
兩座孤島因為板塊運動,合到一起,一百年後,它們彼此成為連筋帶骨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