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日,夜,晚上八點。
因為冬季的緣故,日照時間短,剛到七點,天已經全黑了。
兩輛警車開著雙排警燈,往海江區的西北方向駛去。
不到一個小時,一行人便到了目的地。
下車之後,蔡曉靜發現命案現在並不在水泥廠,而是在廠子南邊的野地裡,距離廠房的圍牆有半公裡遠。
現場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因為水泥廠的工人剛下班,聽說旁邊發生了命案,許多工人閒著沒事兒,就跑來圍觀,站在外圍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蔡曉靜觀察了一下四周,這裡地勢開闊,野地上堆放著數不儘的水泥管,圓柱形的水泥管一層層的往上堆放,竟有數米之高,可能怕最上麵的水泥管滾落下來,兩邊還碼著磚頭。
沒用、打算廢棄的水泥管被隨意丟棄,空地上大大小小有好幾十根。
這些水泥管兩邊開口,有半米高,主要是用來當做城市的下水管道。
蔡曉靜和杜峰低頭鑽過警戒線,派出所的所長顧大勇趕緊小跑過來。
“杜隊長,蔡隊,請隨我來,被害人在這兒。”顧大勇說道。
沒錯,命案又發生在他的管轄地區,他剛準備下班,就被叫來了這裡。
顧大勇臉色蒼白,神色不太自在,他和蔡曉靜的寒暄都省了。
三個人走到一處水泥管前,顧大勇指著裡麵道:“你們看,人就在裡麵,死的太慘了!”
因為水泥管的直徑隻有半米高,蔡曉靜和杜峰不得不蹲下身,埋頭往裡麵瞧。
不過,他們首先注意到的是水泥管的對麵,對麵竟然被水泥給封死了,而他們現在站的這邊,應該也是被封死了的,能看見剛破壞的紅磚和水泥殘渣。
顧大勇遞給蔡曉靜一支手電筒,她扭開後,往裡麵一照。
霎那間,她整張臉都白了,胃裡像是吃進了鐵塊,沉甸甸的。
杜峰也看到了裡麵的場景,不禁微微皺眉。
水泥管的管壁裡全是乾涸的血跡,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的女人,蜷縮在裡麵,已經看不出人樣。
紅色羽絨服上像是被什麼東西撕咬過,露出十幾處破洞,管道裡散落著白色的鴨絨,鴨絨和血跡混在一起,黏在管道裡。
女兒脖子和臉龐黑乎乎的。
因為她的腦袋剛好朝著開口這邊,所以蔡曉靜能清楚的看見她脖子和腦袋像是被野獸啃噬,缺失了大塊血肉。
女人的雙手和雙腳都被綁著,嘴巴也被膠帶一層一層的裹住,死前根本發不出聲來。
現在是二月,氣溫低,但依舊能聞到一股高度腐爛的臭味。
說明人已經死了很長時間!
蔡曉靜站起身,忍住胃裡的不適。
杜峰拿過她手裡的手電筒,還在低頭觀察,為了看的更仔細一些,他單腿跪在地上,捂著鼻子,把整個腦袋都伸進去了。
因為女人的臉全被啃掉了,所以根本看不出她的相貌和年齡。
這時,技偵科的主任趙明問道:“杜隊,我可以開始勘察了嗎?”
“可以了,趙主任,交給你們了。”
趙明今年四十歲,戴著眼鏡,身上穿著藍色的背心,後背寫著‘痕檢’兩個字。
他和兩個下屬已經架起了探照燈,準備拍照和提起命案現場的線索。
海江分局有兩個特彆牛叉的人,一個是趙明,他畢業於名牌大學,不僅學曆高、做事認真,而且經常發現彆人看不見的物證線索。
市局多次想把他挖走,但他都沒心動過。
除了他之外,海江分局還有一個老寶貝,便是此刻站在蔡曉靜身邊的趙法醫,趙春來。
趙春來資曆太高了,從他做法醫以來,解剖的屍體已經超過了八千具。
從事這份工作三十年,幾乎一天半都要解剖一具屍體。
當然,他的工作不僅限於海江分局這邊,其他分局、包括市局,也會請他去。
市局自然也想調動他,不過他沒同意。
原因很簡單,趙明是他兒子!
父子倆,一個是法醫,一個搞技偵,而且都把自己工作做到了極致,也算是很牛叉的兩父子。
不過,兩人性格不太一樣。
趙明做事一絲不苟,不苟言笑,但他爸趙春來就不一樣了,雖然話不多,但有點毒舌。
蔡曉靜剛調來海江分局時,楊乾當時還擔任刑警大隊長,和他吵架最多的人就是趙春來。
不過,他拿這位老寶貝沒辦法,隻能在心裡憋著火。
杜峰站起身,向顧大勇問道:“顧所,很明顯,被害者是被動物啃噬的……”
顧大勇一拍腦門,立即道:“對,對!我差點忘了……你們跟我來!”
杜峰和蔡曉靜趕緊跟在他身後,繞了幾個彎,他們看見一個民警手裡牽著一隻流浪狗,站在不遠處。
民警手上的繩子並不是狗繩,而是麻繩,應該是剛套上的。
民警很年輕,臉色蒼白,剛從警不久,他遠遠地站在一邊,似乎很害怕蹲伏在一邊的流浪狗。
杜峰用手電筒一照,原本安靜的野狗立即凶狠起來,它四條腿發力,像是要撲來。
要不是它的狗嘴被塑膠紮帶給捆住,肯定已經嚎叫起來。
這
野狗的毛發乾枯,毛發和狗嘴全是乾涸的黑色血跡。
不用想,杜峰和蔡曉靜也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了。
顧大勇捂著鼻子,向一邊的下屬招招手。
“伱去,把報案人叫來。”
“好的,顧所。”
不多時,兩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年輕男女被帶了過來。
兩人顯得很害怕,男人還算鎮定,但女人的年齡才二十歲出頭,嘴唇發白,像是剛剛嘔吐過。
見到野狗,女人嚇得一哆嗦,根本不敢看那隻狗。
顧大勇指了指兩人:“就是他們報的案。”
杜峰微微點頭,向那男的問道:“說說看,你們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這……是這樣的。”男人吞了一口唾液,定了定神,回答道:“我和我女朋友下班之後,準備在這兒待會。我們剛來,就聽見狗叫聲,我覺得奇怪,就在四處找了一圈……”
男人指了指技偵警員正在勘察的水泥管。
“最後,我發現狗叫聲在水泥管裡,我就好奇,以為是誰把狗關在裡麵了。而且,這水泥管兩頭本來是空的,但是兩頭卻被人砌了紅磚,還澆了水泥,我覺得奇怪,就用地上的磚頭把堵著的那頭敲碎了。
因為裡麵有狗,我不敢全部敲掉,隻露出一個拳頭大的豁口,然後用激光筆往裡一照,我……我看見這隻野狗蹲在裡麵,正在吃人!”
即使男人還算鎮定,但說到這裡,也忍不住乾嘔了兩聲。
“那場麵太嚇人了,這畜生滿嘴都是血,那一雙眼睛盯著我,直接就撲了過來,於是我就趕緊報了警。”
杜峰點頭,問道:“當時,這裡除了你和你朋友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
男人搖頭:“大家一般都不會來這裡。我們是五點半下班過來的,因為六點半要加班,所以我們準備在這兒待一會兒,再回工廠去,沒想到遇到這樣的事情。”
杜峰看向他旁邊的女人,卻見她低著腦袋,身體發抖,兩臂摟在胸前,看樣子是受到了不小驚嚇。
現在這個情況,不能僅聽報案人的一麵之詞,所以杜峰叫下屬先把這兩人帶回警局,等他們冷靜下來,再做一次詳細的筆錄。
顧大勇從警戒線外圍找來了水泥廠的負責人和保安。
據負責人介紹,這片地方本就是水泥廠的用地,專門用來存放水泥管的。
因為汛期期間,這批水泥管要用於市政工程,準備到時運走。
負責人說,這個地方,工人很少來,那對年輕男女可能是想來尋找點刺激,所以才無意間發現了命案。
不過這話並不可靠,因為趙明在四周找到了不少用過的安全*套,大小不一,形狀不同,顏色各異。
經過風吹日曬,這些套子都很陳舊,裡麵有乾涸的液體,明顯是用過的。
但新鮮的並沒有發現,估計是春節過後,剛開工不久,再加上前幾日氣溫低,下過雪,水泥廠的工人們怕冷。
蔡曉靜在四周觀察了很久,並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水泥廠距離此處半公裡,而且大門也不在這頭,監控也拍攝不到。
現在,隻能等技偵警員勘察,以及法醫的屍體解剖報告。
唯一能做的,就是調取四周的道路監控,看能不能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杜峰向魏群山報告現場情況後,後者叫他們先收隊,回家好好睡一覺,調查行動從明天早上開始。
趙明和趙春來卻得不到休息,他們必須連夜做完手頭上的工作,然後把報告交給杜峰他們。
蔡曉靜回到家,洗了一個澡,躺在床上時,她拿起手機,想給羅銳打一個電話。
她已經有半個月沒看見他了,而且她也沒有理由找他。
現在發生了命案,羅銳是海江區的刑事組長,蔡曉靜便有了借口。
不過,她並沒有撥出號碼。
她不敢打擾他,畢竟羅銳正在學習階段。
她明白,省廳的兩位大佬和魏群山都期待他的成長,希望他能儘快加入警隊。
這次命案發生,魏群山和杜峰連羅銳的名字提都沒提,可能並不想他參與進來。
一方麵,當然是羅銳正在深造,另一方麵,杜峰作為刑偵大隊長,也想憑借自己的能力破案,抓獲嫌犯。
蔡曉靜放下手機,關上了台燈。
翌日一早,她來到警局,便發現杜峰昨天晚上根本沒回家,他還是穿著昨天的衣服,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聽見腳步聲,杜峰馬上就被驚醒了,他抬起頭,揉了揉臉頰。
“曉靜,你來了,老趙和小趙的報告都做好了,走吧,咱們開會去。”
蔡曉靜關切道:“杜隊,你一夜沒睡?”
杜峰揉了揉酸痛的後腦勺,眯著眼回答:“睡了兩個小時,還好,我睡得不多。”
蔡曉靜搖搖頭:“杜隊,你可彆學陳浩,熬夜辦案,會把身體搞垮的。”
說完,她把自己還沒吃的早餐遞給他。
“豆漿油條。”
杜峰沒接:“這是你的早餐,我待會自己下樓去買。”
“我剛吃了,這是剩下的。”
“行,謝謝你。”
杜峰接過後,一邊大口吃著油條,一邊走出辦公室。
不多時,兩人來到案情分析會議室。
會議室裡已經坐滿了人,趙氏父子也都在,這兩人熬夜熬習慣了,並沒感覺到多少疲憊。
蔡曉靜坐下後,發現白板上已經寫滿了字,而且還貼著受害者的照片,看樣子,這是杜峰熬夜做出來的。
現在還不知道被害者的名字,照片也是在現場拍攝的,被害者麵部被野狗啃噬,所以並沒有清晰的正麵照。
杜峰站在白板前,開始講述案情。
“我們昨天晚上接到報警,趕到現場的時間是晚上七點五十五分。
經過昨夜對報案者的問詢,他們發現屍體的時間是在晚上六點四十分,當時現場除了他們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在。
我們詢問過水泥廠的負責人和保安,因為工廠剛開工不久,堆放水泥管的地方,並沒有人去過。
通過現場分析看,被害者應該是被凶手綁架,然後帶到這個地方,扔進水泥管裡。接著,凶手找了一隻流浪狗,把這隻野狗也放進去,最後把水泥管兩頭給堵住。
趙叔已經初步檢驗過屍體,發現這名女性被害者的年齡應該是在24歲左右,全身上下有十五處被啃咬的痕跡。”
杜峰把手裡的照片依次貼在線索板上,一邊介紹說:“除了被野狗啃咬過,她身上並沒有其他外傷,也沒有被xin侵。屍體解剖後,根據屍檢報告,我們可以看到,死者的脖子和麵部都被咬下了一大塊rou,這應該就是她致死的原因。
也就是死者是被野狗給活活咬死的!”
望著線索板上慘不忍睹的照片,會議室裡的刑警們都皺著眉頭,倒吸了一口冷氣。
活活被咬死?
死者腦袋上纏著好幾圈的透明膠帶,當時,她根本無法呼救,直到野狗咬掉了她的脖子,啃噬掉她的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