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上河小區,306號房。
李農的妻子遲艾端來兩杯水,遞給坐在紅木長椅上的羅銳和方永輝。
書房的門開著,從客廳能看見書房裡,一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子正在寫作業。
他並不專心,眼睛時不時的看向客廳,筆端壓在課本上,都已成了黑色的墨團。
遲艾走過去,把書房門輕輕關上,然後返回客廳。
“嫂子,對不起,這麼晚還來打擾您。”
羅銳還沒說話,方永輝搶先開口。
李農畢竟是方永輝的上司,雖然沒收做徒弟,但他跟了李農好幾天,多少有些情誼在。
遲艾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她雙眼紅腫,臉色倦怠。
“你們不來,我也得去找你們,老李失蹤兩天了,他到底出了什麼事兒?犧牲了?還是做了對不起組織的事?總得給我一個交代!”
剛進李農的家裡,羅銳仔細看過,這屋裡的家具擺設都很簡單,沒有一件兒值錢的物件兒。
一家三口的照片掛在電視機前,李農穿著警服,和妻子抱著三歲大的兒子。
這完全是一個普通警察的家。
如果哪裡值得炫耀,那便是掛在玄關衣帽架上的警帽和藏藍色警服,被熨燙的筆直,一絲褶皺都無。
李農身為沙河縣刑警大隊長,工作忙碌,熬夜加班是常事。
他的妻子以前是縣人民醫院的護士,兒子上初中後,她就辭掉了工作,專心在家照顧老公和孩子。
遲艾所講的話,讓方永輝一窒,根本無法回答上來。
羅銳也微微動容,他下午時詳細查閱過資料,遲艾察覺到李農失蹤,銀行卡突然被彙款一百萬。
她選擇了一時間報警,直接打電話給陸康明。
這個女人反應能力很強,也很果決,當了多年的家庭主婦,並沒讓她失去判斷力。
毫無疑問,她了解自己的老公,並相信他,也知道老公將會麵臨的風險。
正是因為如此,羅銳覺得應該來這兒一趟。
“遲女士,你和李大最後一通電話是在九月三號的十二點五十分?當時他說了什麼?”
遲艾沉吟了一會兒,道:“電話是我打給他的,因為頭天晚上,他一夜沒睡,一直在書房裡看資料,早上連飯都沒吃就出了門。中午的時候,我打電話告訴他,兒子學校裡的事情,通話時間隻有一分鐘,他當時很著急,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下午的時候,他電話關機,我找不到人,當天晚上六點,我手機短信顯示,有人往我的銀行卡彙款一百萬。我再打電話給我丈夫,他電話還是關機,於是我就報了警!”
羅銳問道:“那您知道是誰往您銀行卡打的錢嗎?”
遲艾搖搖頭,她說出去了羅銳本想問的第二個問題。
“銀行賬戶都是很私密的,除了我老公,那就隻有我的原單位,縣人民醫院的財務知道我的賬戶,因為這張銀行卡,是我的工資卡。”
銀行卡已經被當做證據,縣局已經委托市局的信息科,調查彙款的銀行和具體的彙款人。
至於遲艾的銀行卡賬戶,對方是從哪裡拿到的,這調查起來,恐怕很難!
羅銳點頭,然後道:“遲女士,請您仔細想一想,李大失蹤前的晚上,他到底在書房看什麼資料?”
遲艾搖頭:“我不清楚,他工作的時候,他都不讓我進書房,給他倒一杯水都嫌我囉嗦。”
羅銳道:“那我能進書房看看嗎?”
遲艾站起身:“可以。”
羅銳跟她去了,說是書房,其實裡麵根本沒多少書,書櫃裡都是孩子的舊課本和學習資料。
見有人進來,李農的兒子放下了筆,看向羅銳。
遲艾解釋道:“我丈夫不怎麼看書,除非是晚上處理公文,就在這書房裡,平時都是我兒子在用。”
她話說完,她兒子道:“媽,爸爸真的失蹤了?”
遲艾看了他一眼:“回伱臥室去!”
“我爸會不會有危險?”
“我叫你回臥室去!”
小子站起身,收拾書桌上的課本,一邊道:“我爸肯定去找人了!”
羅銳正查看書櫃,聽見這話,眼神一凝,回過頭來,問道:“他去找誰?”
“喏,就這個人!”他把數學課本的封皮翻開,扉頁上寫著一個名字。
“我爸老是在我課本上亂寫,他記不住的事情,不管是我的課本,還是卷子,從書桌上拿來就用。”
羅銳趕緊搶過數學課本,在扉頁上看見一個人的名字:林進泉。
“你確定這是你爸九月二號晚上寫的?”
小子鄭重的點頭:“我確定啊,九月一號開學,我這數學課本剛發下來的,嶄新的還是!”
他從書櫃裡拿出以前的課本和練習冊,一邊翻看,一邊道:“你看,這都是我爸寫的!”
羅銳接過後,果然看見一些數字、以及簡單的塗寫,很多都是對於某個案子的靈光乍現,然後隨手記下的。
林進泉?
羅銳在腦子裡思索了一番,這完全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即使在專案組的會議上,也沒出現過這人的名字。
他叫來方永輝,兩個人在書桌上翻找了好一會兒,除了數學課本上的名字,再無其他最新的記錄。
羅銳拍了拍小子的肩膀:“謝謝!”
兩人準備離開,但卻見遲艾站在一邊愣神,她雙眼低垂,雙臂抱胸,正在思索著什麼。
“遲女士?”
遲艾“啊”了一聲,抬起頭,沉聲道:“林進泉,我好像知道這個人。”
……
晚上十二點,羅銳剛坐進車裡,便接到了趙明打來的電話。
“羅銳,你叫我辦的事,我搞定了,發你QQ,還是傳真給你?”
“我現在回局裡,我給你一個號碼,你傳真給我就行!”
“那好!”
“明哥,謝謝,等我回廣興市,給你和趙叔一人送一瓶茅台!”
“彆客氣,彆給我爸送酒,你要給就給茶葉好了。”
“行!”
羅銳掛了電話,趙明技術確實過硬,他老爸趙春來也是資深法醫,省廳掛牌的,這兩父子都是寶貝,以後麻煩他們的次數還很多,多少得維護一下關係。
半個小時,兩人回到縣局,刑偵大隊的樓上燈火通明,根本沒有下班的意思,應該還在熬嚴雲兩夫妻被殺的案件。
命案,而且還是現案,都有黃金72小時的說法,不管是現場證據,還是目擊者的記憶,都是最清楚的時候,如果72個小時還沒破案,那破案的難度都是呈幾何時增加。
何兵作為副大隊長,他的壓力可想而知。
穿過走廊,來到自己的辦公室,羅銳看見辦公室的側邊釘著一塊豎直的不鏽鋼牌子,名字叫做:沙河縣刑事小組。
不用想也知道,這應該是孫功叫人連夜製作的。
他知道羅銳對自己有些不爽,有幾分表現的意思。
推門進去,鄭榮、楊波和彭傑立即站起身,孫功坐在牆邊,有些無精打采,但還是站起來了。
“師父,有收獲嗎?”
鄭榮點頭:“我們是直接找的車,李大的福特車確實進了黃沙港,但黃沙港的範圍太大了,除了港口之外,挨著還有一個鄉鎮,要找到人和車,必須要警犬中隊幫忙,而且還是要組織人手才行,就我們幾個人,有點難。”
經過幾個小時的調查,楊波也琢磨出味來:“不知道陸局長是怎麼想的,早就該大撒網的搜捕,雖然刑偵大隊有命案要調查,但組織普通民警也行,來一個地毯式搜索,肯定能找到人。”
羅銳沒吭聲,等了一會兒,旁邊的傳真機響起,吐出一張A4紙來。
孫功趕緊走過去,把資料拿給羅銳。
這是羅銳發給趙明的監控畫麵,不過畫麵更加清晰,李農的側臉看的清清楚楚,包括他膝蓋上放著的東西。
那是一份文件,文件扉頁上寫著:輝景生物製藥公司。
“李大查這個乾啥?”
鄭榮也湊過來看,他有些疑惑的問道。
但旁邊的方誌輝臉色一下就變了。
羅銳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孫功:“你先下班吧!”
熬到現在,已是淩晨,孫功早就堅持不住了,但聽見這話,他遲疑了一會兒,隻好無奈道:“好,行,我走!”
這明顯是排斥他,傻子也能看出來。
等他離開後,羅銳不著急分析今天查到的線索,而是看向楊波和彭傑。
兩人被盯得不好意思,互相對視了好幾眼。
楊波道:“怎麼了?我犯錯誤了?”
彭傑也很納悶:“你不會也攆我們走吧?”
羅銳搖搖頭,然後看向幾人。
“我接下來說的話,很重要,大家都聽好了,我們現在是一個小組,有些事情,不能彼此瞞著,沒有這一份信任感,就沒法繼續查下去,但同時,我們查到的線索,也不能講給外人,這很重要!
專案組的撤離,十有八九是有內鬼!可能是沙河縣的,也有可能是市裡麵的,我不希望我們之中有一個是叛徒,真要是這樣,那下場不用我說!”
楊波和彭傑睜大了眼,雖然他們已經猜到是這麼回事,但羅銳把話說出來,那這猜測就應該沒錯。
羅銳的警告,不是無的放矢,是必須要講的話。
楊波、彭傑、包括鄭榮都鄭重的點頭。
無需質疑,無需掰扯,不是內鬼,自然問心無愧!
還能站在這間辦公室內,多少都有底氣。
方永輝深以為然,幾個小時前,從古誌良的彆墅出來,羅銳已經把事情都巨細靡遺的告訴了他,關於專案組,以及李農在調查什麼,他的失蹤和誰有關係等等。
方永輝直到現在都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這沙河縣,還真是龍潭虎穴,深不可測。
隨後,大家開始忙碌了好幾個小時。
直到淩晨三點,五個人實在熬不住了,坐在辦公椅上沉沉睡去。
早上八點,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孫功帶來了早餐。
幾個人去洗手間洗了臉,牙都沒刷就吃起了早餐。
羅銳一邊嚼著油條,一邊看向孫功:“一會兒帶我們去槍械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