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蘭漢文沒回過神,任由羅銳的視線把自己貫穿。
羅銳就像夜間的貓,突然跳上凳子,直視著在牆角想要逃跑的老鼠。
蘭漢趕緊撇過視線,劇烈的咳嗽著,臉色漲的通紅,他想要手去捂嘴,但身體卻被束縛住了。
他回過頭,看向身後的民警:“我不舒服,我要吃藥!”
民警用眼神征求李農的意見,但後者無動於衷,隻是重新坐回審訊椅裡。
羅銳也坐了下來,從文件裡抽出三張照片,一張、接著一張的豎起來。
“蘭漢文。嚴笑,你認識嗎?”
蘭漢文的瞳孔放大,想要撇過視線,但羅銳又拿出第二張照片,問道:“這是田盼盼!”
“……我……”
羅銳沒有在意的他的神態舉止,拿出最後一張照片,道:“你的高中同學,鄺梅,她要是沒死的話,應該和你現在的年齡一樣大。”
蘭漢文的臉色白的像一張紙,一刹那,他的身體像是極速縮小了,但接著,身體又開始膨脹起來。
他向身後的民警大吼道:“我有病,我要吃藥,帶我走!帶我走!”
他的身體激烈的掙紮,手腕和腳踝的金屬手銬叮當作響。
民警隻是瞥了他一眼,並沒有搭理他。
羅銳繼續道:“蘭漢文,我們在伱的抽屜裡,找到三個女孩的貼身物品,經過鑒定,除了她們的生物痕跡之外,還有你的指紋遺留在上麵。現在,我告訴你,不管你有沒有殺害汪家玲,這個案子,你都死定了!”
聞言,蘭漢文咽下一口唾沫,開始裝瘋賣傻:“我沒殺人,我不知道!我是冤枉的!你們陷害我!”
任由羅銳怎麼詢問,他都是這樣一句話。
幸好,審訊室是經過特殊改造的,他的身體也給固定住了,要不然,這小子肯定又會來自殘這一招。
從會寧市趕回來,羅銳申請把蘭寶榮也一並帶過來,用囚徒困境的方式審訊,不怕這兩個人不招。
但似乎,這爺孫倆像是早就商量好的,守口如瓶,一個死不開口,另一個裝瘋賣傻。
羅銳氣的吐血,一拍桌子:“我告訴你,蘭漢文,你爺爺蘭寶榮已經承認了!說,三個女孩子的屍體在哪裡?”
蘭漢文知道,自己一定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隻要警方沒找到屍體,他一時半會就死不了,所以他表情激動,隨後變得癡呆,隻是傻笑著。
羅銳和李農對視一眼,兩人心裡都憋著一股壓力。
蘭漢文是法學生,而且是高智商,具有表演型人格,想要拿下他,是不太容易的。
但……
蘭寶榮是一個正常人!
十分鐘後,羅銳和李農又走進另外一間審訊室。
兩人的表情立即輕鬆起來,似乎根本不在乎蘭寶榮的供詞。
而蘭寶榮,驚疑不定,雙手微微有些發抖。
半個小時前,他看見自己孫子的模樣,就知道完蛋了。
蘭漢文,是他唯一的孫子,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是自己唯一的寄托。
羅銳似笑非笑的道:“蘭寶榮,你孫子已經把事實講的很清楚了,咱們沒必要繼續耗下去,你以前是一個英雄,我相信,蘭漢文從你那裡學了不少東西,但他沒有用到正道上來,而是犯下殺人的重大刑事案件,你救不了他的。”
蘭寶榮沒有說話,低著頭。
羅銳看向他身後的民警:“給老爺子倒一杯水。”
民警點點頭,端來一杯水,喂給蘭寶榮喝。
羅銳頓了頓,繼續道:“老爺子,你認識鄺梅嗎?他爺爺以前也是老兵,從朝xian戰場退下來的,左腿被炸斷了。那位老爺子,當了一輩子英雄,即使麵臨槍林彈雨,看見戰友倒下,都沒哭過一聲,但是他唯一的孫女,失蹤了四年,當他得知孫女的消息,這老爺子泣不成聲!”
“咱們彆的不說,這個國家,是你們撐起的,不要把它毀了!不管蘭漢文他招不招,都是死路一條,老爺子,你想清楚了,你一輩子的英明,真的要毀於一旦嗎?”
聽到這裡,蘭寶榮喉嚨滾動了一下,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直視著羅銳。
“我孫子……確實殺了人!”
此話一出,李農立即向旁邊打了一個手勢,民警趕緊把架設在桌邊的錄像機打開。
審訊室裡,民警們動都不敢動,就連移動腳步的聲音都放的很輕,生怕蘭寶榮閉嘴不言。
羅銳也沒吱聲,等他繼續說下去。
“是我害了漢文,這小子從小就內向,上小學那會,他就經常被同學欺負,軟弱的跟一個女孩似的。我打了一輩子戰,我看不慣我孫子這樣的性格。
那時候,我就帶他跑步,鍛煉身體,後來也教了他一些搏鬥技巧。我當時沒想過,他會用我教他的技術去殺人!”
蘭寶榮歎了口氣,頓了頓,似乎下定了決心,道:“02年6月28號,是他第一次殺人……”
“那天雨下的很大,他很晚才回來,全身的衣服都淋濕了,臉上慌慌張張的。我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不對勁,他想要隱瞞,但我能看出來,第一次殺人的表情不一樣的,兩眼無神、惶恐、膽戰心驚。
我那時在戰場上,也是如此,我看過太多了。”
“在我的逼問下,他承認,自己不小心殺了一個女孩,至於殺人的原因,他說是因
為自己走路不小心,撞了那女孩一下,女孩就辱罵他,他情急之下,就動了手。
我問他屍體在哪兒,他就帶我去了。”
“我不敢帶他坐公交車和出租車,怕外人看見,我就騎著一輛自行車帶著他。可我沒想到的是,殺人現場不在我們生活的區域,而是很遠的一個公園裡。
下雨天,天又黑,沒人能看見我們,而且我也問過漢文,他說他殺人的時候,也沒有被人看見,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這小子不是激情殺人。
但我太縱容他了,什麼也沒問。
到了地方,我就看見一個女孩的躺在灌木叢中,屍體被雨水衝刷著……
她的脖子有勒痕,漢文是用繩子勒死她的。
我沒有辦法,不能毀了孫子的前途,不能讓他去監管所,所以我就叫他先回家,我自己來處理……”
羅銳問道:“嚴笑的屍體在哪裡?”
蘭寶榮搖了搖頭:“你們肯定找不到了,我分了屍……”
羅銳咬了咬牙齒,隻覺得心被針紮了一樣疼。
嚴笑才13歲啊!
羅銳哽咽一聲,道:“屍體丟在了哪裡?”
“公園下麵的河,用了十幾個袋子,袋子裡裝著石頭,全部沉下河了。第二年汛期,下很大的雨,城市積澇成災,河水也暴漲,我以為屍體肯定會被衝出來,但卻沒有……”
“你說下具體的位置!”李農拿出手機。
“公園左邊的第二個階梯,河邊有一塊青石板,不過附近的草長的很密,不好找。你們要是看見草叢裡有爛掉的黃紙,那就找對地方了。每年清明節,我會去給那個女孩燒掉紙錢……”
李農快速的編輯了一條短信發出去。
遠在會寧市的鄧卓早就在等候了,剛接到消息,他立即組織人手,趕往公園的河邊。
他們並沒有等天亮才行動,嚴笑從02年失蹤,迄今為止,已經過去6年,她已經在河底待了整整兩千多天。
她太冷,太孤單了!
羅銳穩定了一下情緒,問道:“田盼盼呢?”
蘭寶榮緩緩搖著頭:“你打開他書桌下麵的抽屜,我才知道他又殺了人。”
事到如今,蘭寶榮沒有必要再撒謊,他的證詞是可信的。
蘭漢文第一次殺人,因為年齡小,作案手法不成熟,所以露了怯。
在蘭寶榮的幫助下,掩蓋了殺人的事實,之後,這小子的膽子就越來越大。
嚴笑和他的生活區域不在一個地方,根本沒有任何交集,什麼撞到人了,辱罵了他,都是謊言。
下那麼大的暴雨,他跨越半個城市,去一個不太熟悉的地方乾嘛?
而且,蘭漢文挑選的目標,都是年齡較小的,他能輕而易舉製伏的。
蘭漢文的殺人動機是什麼?
事到如今,犯下如此重案,警局和檢察、包括法院都不會在乎這個了!
如果時間倒退幾十年前,偵破凶殺案的三個鐵律,動機,手段,機遇。
那個時候沒有犯罪心理一說。
但後來,人們越來越覺得,人格和個性對犯罪的影響,遠比精神病或缺陷更大。
也就是說,罪犯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可以推斷。
以至於,到了現在這個時代,已經被劃分為天生的罪犯、精神病罪犯、激情作案罪犯和偶然作案罪犯。
蘭漢文更趨向於天生的罪犯,這樣的人,是沒有任何共情能力的,而且對自己殺人有合理的解釋,但卻不是動機。
蘭漢文裝瘋,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從他的嘴裡撬出來第二名被害人的下落。
於是,羅銳問道:“老爺子,你好好想一想,2003年的7月1號,那天也下著雨,蘭漢文也是晚上回家的,他當時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蘭寶榮抿著嘴,想了好一會兒,沉吟道:“那幾天下著暴雨,城市積澇,7月1號那天他回來的很晚,我都已經睡下了。
不過第二天,他媽媽給他洗衣服時,看見他的鞋子全是泥土,衣服也濕透了。”
“泥土?什麼樣的泥土?”
“黃色的,鞋底還粘著落葉。”
羅銳趕緊問道:“有照片嗎?”
蘭寶榮搖頭:“沒有。”
“老爺子,你好好想一想,什麼樹的落葉?落葉是什麼形狀的?”
“什麼樹?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葉片有點像雞爪子。”????羅銳趕緊拿起筆,在白紙上畫了幾筆,拿在他的眼前:“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