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戰略,明策略,建團隊,提預算。
百曉生在俞興沒有回申城之前就評估了每月支出,大致在9萬。
但隨著他主持工作,這個數字已經遠遠超過預期。
俞興隻圈定了5個城市來做地推,這相當克製,每個城市又預估組建5人小團隊,這也相當克製,而單論這一項便是25名新員工。
按照稅前4000的工資標準,這就是每個月增加了10萬的成本,實際上,公司在繳納五險一金後的用人成本還得多出4萬左右的支出。
針對市場進行的相當克製的計劃,單單這一條就額外增加14萬的預算。
再加上其它部門的員工增長、多出來的補貼等一係列費用,百曉生每個月的支出將會飆升至30萬左右。
對於商業領域來說,一個月30萬仍然不起眼,但對於一個草創公司,這種預算的增長相當讓人有壓力。
俞興很容易就能算清這筆帳。
原先是每天一睜眼就沒了3000塊錢,很快就會是一睜眼就沒了10000塊錢。
睜眼,一萬,又睜眼,又一萬,還睜眼,還一萬……
大城市,居不易。
創業也不易。
俞興比其他人更能清晰感受到這種壓力。
算上劉琬英的錢,百曉生的運營周期也就是6個月時間。
隊伍拉扯起來不容易,手上沒錢,心裡就慌。
6個月時間就一定能融到錢,一定能拿到好條件嗎?
俞興想來想去,還是得主動出擊,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次日早晨,當他再次過目數據並檢查之後,關於分眾的全國數據統計就發到劉琬英的郵箱裡,順帶給對方發了條短信。
俞興這天沒有參加地推活動,鐘誌淩依舊帶著昨天的五個人前往張江高科技園區,一是拜訪新的互聯網公司,二是考慮擴展一番攜程的成績,它因為在申城是總部,員工數量遠遠多於其它互聯網公司。
上午九點鐘,俞興接到了劉琬英的電話,他拍了拍員工的肩膀,結束了網站頁麵風格的交流,轉身走進辦公室。
片刻之後,考慮到辦公室的隔音問題,俞興又拿著手機下了樓,他決定明天就找人在會議室安裝隔音材料,反正每天一睜眼就是一萬,也不在乎再多這點了。
“俞老板,想和你打個電話真不容易啊。”劉琬英開了個玩笑。
俞興嚴肅的說道:“隻要有心,我上樓下樓的都得打這通電話。”
劉琬英調侃道:“隻要有想賺錢的心,是吧。”
俞興不屑道:“你想聽我說明白吧,劉琬英,這是一顆……”
“分眾的這個水分是不少的。”劉琬英強行切入正題,慫了一波。
俞興很自然的順暢接上:“是啊,它宣稱的屏幕數量是12萬,實際隻有8萬左右,這出現了3成多的水分,而且,一線城市的實際占比隻有17%,遠低於它自己說的28%。”
這是兩項很核心的數據。
此外,商業與住宅的比例也不吻合,後者的價值要低於前者。
分眾表示,它大多數的屏幕都布置在商業地段,實際上,一線城市的商業分布占比僅為45%,二線城市更是隻有30%。
如此一來,不論是數量還是效果,分眾的數據都被摻了水。
核心的基礎數據存在問題,財報自然也就存在問題。
“單單這個,已經足以過山峰質疑它了。”劉琬英先給了這樣一個結論,隨後說道,“關於它的財報問題,我已經梳理了一遍,我定稿之後就發給你,還有一個有趣的事,分眾在2006年有一筆關聯交易,它收購了一家手機廣告服務商的公司,名字叫凱威點告,金額是3000萬美元。”
“凱威點告的老板是徐茂洞,他轉手收購了另一家相同業務的公司百分通聯,而這家公司的一個股東就是分眾的員工。”
“分眾還把自己旗下的另外一家子公司轉移給了百分通聯。”
“最終,分眾在財報裡把交易資產減損了2680萬美元。”
“百分通聯現在正在尋求融資。”
俞興仔細捋了捋,A收購了B,B的老板收購了C,而C的股東是A的員工,A還把旗下公司轉移給C,同時,在A的財報裡,交易資產進行了大幅減損。
哦,C現在正想融錢。
他捋清之後問道:“這樣的操作是為了掩蓋公司真實的經營情況嗎?”
“有很大的可能。”劉琬英解釋道,“財報數據存在問題,高於實際水平,那很可能就是在通過資產交易減損的方式來讓兩者相互吻合。”
“分眾這兩年頻頻減損,操作動機就能對上了。”
基礎數據有問題,延伸出的報表數據就必須與之符合,但實際沒有那麼多錢,怎麼辦?
說好聽點,盈餘管理。
說難聽點,利潤操縱。
劉琬英繼續說道:“俞老板,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俞興緩緩說道:“意味著我們可以乾他們了?”
“意味著,你想方
設法的規避股權穿透是極其有道理的。”劉琬英笑道,“不然,你這要得罪一大幫人啊,不光是分眾的股價,這事要是曝光出來,百分通聯的融資恐怕也要泡湯了。”
俞興沉吟:“嗯……”
他忽然覺得百分通聯的這個老板名字有些耳熟,徐茂洞,徐茂洞……
這種耳熟不是什麼好事啊。
劉琬英沒聽到回答,心中一凝,麵上依舊笑道:“而且吧,分眾畢竟是中概股,是在美利堅上市的,它造不造假的,我們去做空它,這種事你覺得……道義上怎麼樣?”
她的念頭稍微動了動,俞老板現在畢竟在做新項目,而且,起步階段還算順利,未來未必不能憑借這個有更好的發展,他如果有了新的顧慮,也是情理之中。
俞興仿佛被“道義”這個詞激活了記憶,這個徐茂洞是後來又搞團購的那個“窩窩團”的老板嗎?
窩窩團後來好像還去納斯達克上市了。
不過,關於這位更深刻的記憶是他運用杠杆,實控兩家國內的上市公司“天馬”和“步森”,最終卷走數十億,製造股市血案,遠走美利堅。
劉琬英依舊沒聽到回答,語氣稍微嚴肅了一些:“俞老板,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收手?不是,我是在想,年前能不能出具調查報告,我已經不想等到年後了。”俞興回了一句,又回應上麵的問題,“道義?他們就這麼好?隻在國外忙活?是國內的韭菜比國外更難割嗎?”
他又說了句:“假的就是假的。”
俞興不得不再補一句:“過山峰得藏好啊……”
劉琬英確認道:“真不收手?”
“小英啊,我現在缺錢啊。”俞興談到更現實的問題,“收不收的,先乾完這一票再談。”
劉琬英“嗯”了一聲,對於這種表態還是滿意的。
她談到具體的做空時間:“數據需要整合到調研報告裡麵,下個月還有個聖誕節,美利堅那邊放假,做空最快也得到明年一月份,最近的市場還是在震蕩,但全球的央行都在出手。”
“如果尋求最大的利益,最樂觀的估計,我們也得等到明年下半年。”
俞興都不用算時間:“明年下半年太晚了……我這邊需要有資金支持,我擔心百曉生這種情況下的融資不會那麼順利,沒錢的話,壓力很大。”
但是,作為合夥人,這樣對劉琬英並不公平。
如果以過山峰的目標來論,在目前掌握一家上市公司財務問題的情況下,完全可以等到明年下半年。
“小英,這樣吧,你陪我乾這一票,我再陪你乾下一票,乾完兩票,我們再討論收不收手。”俞興前後兩分鐘就推遲了收手的時間。
劉琬英忍俊不禁:“上市公司的問題是那麼容易找到的嗎?下一票得等到什麼時候?”
但她也說道:“分眾的問題是你提的,基礎數據是你自己親手數的,其它城市的數據是你找人做的,雖說急了點,但我同意你的決定權。”
俞興轉動心思,迅速確定道:“那我們就定在一月份,年前乾一票,然後過個肥年!”
劉琬英緩慢說道:“行。”
“好!”俞興的聲音激昂起來,“且讓我們當個劫富濟貧的雌雄大盜!”
劉琬英嗤笑道:“誰跟你雌雄大盜了?”
“關於雌雄大盜的事,我們30號見麵談。”俞興說道,“我28號晚上回家,30號上午去金陵處理點事,預計下午去拜會老師,順帶見見你。”
劉琬英笑道:“謝謝你的順帶。”
“不客氣,過幾天見,你的報告不用發給我了,見麵看,你還能指導指導我。”俞興最後問道,“你還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劉琬英愣了愣:“想說的……”
“是啊,什麼你創業累不累啊,壓力大不大啊,想沒想我啊,想說什麼就說出來。”俞興煞有介事。
劉琬英明白了:“再見。”
俞興的話被忙音堵在嗓子裡,確實要再見,過幾天就見了。
他把手機收到口袋裡,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相關的信息。
一個公司背後是一波公司啊,有的是自己知道的,有的是自己壓根發覺不了的。
但沒問題,他們也不知道自己。
俞興眯了眯眼,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明年一月,刀在手,跟我走!
“哎,哥們,你好,這裡是碩和國際?”
一個聲音打斷俞興心中的戾氣。
俞興抬頭一看,是個年輕小夥子,答道:“是啊,這裡就是。”
“噢,謝了啊。”小夥子道謝之後走向辦公樓,隨即發現俞興也跟著一起等電梯,問了句,“你知道6樓的百曉生公司?”
俞興點點頭:“知道啊。”
小夥子機智的問道:“你不會是百曉生的員工吧?”
俞興搖頭道:“我不是。”
小夥子笑道:“我是來麵試的,哎,哥們,這公司怎麼樣啊?是不是皮包公司啊?你平時在這邊有沒有見到什麼可疑的動靜?”
他應邀麵試,但是,擔心這個名字有些奇怪的公司不太正經。
俞興簡短的答道:“還不錯,不是,沒有。”
兩人進了電梯,小夥子按了6層,見俞興沒有動作,心裡有些遲疑,這
麼巧,就在公司隔壁上班嗎?
等到離開電梯,他看到俞興的方向和自己一致,有點情緒的問道:“你不是說你不是百曉生的嗎?”
俞興推門,回頭一笑:“是啊,我不是員工,我是老板。”
小夥子:“……”
還用麵嗎?
這好像直接麵到最後一輪了吧……
他還是硬著頭皮走進了公司,最終在忐忑中成為百曉生的一員。
僅僅兩天之後,剛剛入職的盧國賓就發現自己居然成為麵試其他人的一員……
跑還是不跑?
這是一個關乎前途的問題。
11月28日,盧國賓聽到了來自老板的工作安排,終於還是決定留在百曉生。
“我這幾天去把天使投資的事徹底敲定,預計1號或者2號回來,錢應該會在下個月到賬。”
“公司發展很快,這個月的用戶注冊量就能突破一萬。”
“從0到1萬,這是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完成的。”
“1萬已經到了,5萬還遠嗎?10萬還遠嗎?”
“未來的百萬、千萬就是從這個月開始的!”
“大家加油!”
俞興講完之後率先鼓掌,少有的在公司為大家打雞血。
大學生的轉化熱潮明顯過去了,目前來自線上注冊的每日數量維持在300-500,而線下地推的近幾天則是在200-300。
前者仍然會繼續下滑,後者將會隨著團隊的分兵而有所增長。
如果最終的每日用戶增加能保持在500左右,預期在2008年結束之時能有2.5-3萬左右的用戶。
這距離俞興開始定下的5萬階段目標仍有距離,但是,手裡還有一個炮轟的增量方式可以使用,差不多也就可以在12月底或者1月初拿出來了。
小公司的一大優點就是可以隨時調整。
戰略和策略在調,預算和團隊在調,目標和方法也在調。
下午三點鐘,俞興最後囑咐呂海穎、鐘誌淩、宋宇鋒之後就坐上了回家的客車。
晚上時分,金項鏈和一條煙抵家,俞興享受到了家庭的溫暖。
當然,也有一點點拷打。
“你那公司真是說賣就賣啊?”
“賣那麼多錢,怎麼說花就花啊?”
“你怎麼說把你弟弄到日本就真給弄到日本了?”
楚奇英很關切兒子的動作,但沒見到人的時候也不願意在電話裡施加壓力。
“你問我舅啊,他沒事給我打電話,我感覺他等不急了就找人帶他去了。”俞興先回答重要問題,隨即回答次要問題,“新公司能創造更多的價值,但得前期投入,不礙事的。”
俞國勝在旁邊幫腔:“興興讓小光去日本是買種子,又不是賣身,擔心什麼?興興是堂堂公司老總,做事肯定周密。”
俞興“呃”了一聲,找了個兼職大學生帶堂弟去的日本,應該沒問題吧。
沒辦法,人就是容易路徑依賴。
俞國勝注意到兒子的表情,追加了一句:“興興,是吧?”
俞興沉穩點頭:“不錯。”
俞國勝又問道:“你這公司剛開始,能離得了你啊?”
“沒事,他們又不是傻子,我就休息幾天而已。”俞興笑道,“爸,你怎麼回事?我沙發都沒坐熱,你就想趕我走啊?”
俞國勝倒不是這意思,隻是關心兒子剛起步的事業。
俞興說到做到,要休息就真休息,窩在家裡完全沒有主動再往公司打電話,連續兩個晚上都睡的極好,儘管每天一睜眼就還是一萬,但不用操心還是能讓那根弦鬆一鬆的。
楚奇英對兒子比較了解。
她在30號送兒子出門的時候有些疑惑:“興興,你們公司接下來是不是很忙啊?還是有什麼大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