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嬰幾乎從來不讓晏行做任何事,在晏行的記憶裡,他平日裡做的最多的事情,其實是練字和繪畫。
偶爾晏行對其他的事情有了興趣,也很快會被祝嬰以不符身份為由否決,當然,那種否決並不強硬,祝嬰更多的是一種柔和而潛移默化的方法打消掉晏行的那一點兒興趣。
因此,在逃離那個禁錮了他兩世的地方後,晏行可以說沒有絲毫的生存能力,隻不過此時的晏行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罷了。
同樣的,作為從那座院落中逃離且不被祝嬰他們發現異樣的代價,晏行失去了聽覺。
在晏行看來,這種代價完全是他自己可以承受的,隻是聽不見而已,他還可以用其他的辦法和彆人交流。
或者說,在意識到這一次付出的代價是聽覺後,晏行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的,反正等過上一段時間又會恢複。
可讓晏行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為什麼突然之間看不見了。
自己好像沒有許下什麼願望啊?
難道是因為剛才的那條小蛇?
但這個念頭隻在晏行的腦海裡轉了一下就被他否定了,他曾經用言靈“治”好了一條快要沒命的大黃狗,那一次“治療”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後遺症。以此類推,隻是“治愈”一條小蛇而已,就更不會有什麼後遺症了。
而現在,晏行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一股突然間出現的甜香氣息所吸引了。
那股甜香讓他覺得有些熟悉,但又和記憶裡的有些不同。
唔,聞起來的話,似乎是……桃子?
晏行正疑惑的時候,那股甜香的氣息忽然開始靠近。
依靠氣味的濃鬱來判斷他們之間的距離,這樣的判斷方法其實並不可靠,因為很多時候,隻要將散發出同樣氣息的東西堆疊在一起,也可以偽造出那個逐漸靠近的過程。
但此時此刻,晏行也隻能依靠這個辦法了。
他的身體微微崩起,同時一隻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一側的臉頰,那裡,牙齒似乎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他之前的那一次魯莽行為的教訓。
嗯,那教訓確實讓人印象深刻。
而現在,隨著那股甜香氣息的逐漸靠近,晏行判斷著,那個被自己咬了一口的人走過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晏行的另一隻手,本能地抓緊了此時他身邊唯一的依靠。
在晏行用力的那一瞬間,賀臨腳步一頓,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還是不喜歡自己武器被握在彆人手裡的感覺。
如果不是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無法利用龍槍做什麼,再加上他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賀臨壓根不會這麼縱容對方。
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在自己開始靠近後,那個少年就緊張了起來。
在那股香甜的氣息愈發濃鬱之後,晏行終於忍無可忍,大聲道,“停下!不要再靠近了!”
晏行本沒有指望自己的話能讓對方順從地停下,因為他沒有使用那名為“言靈”的力量。
失去了視覺和聽覺,本就已經讓他糟糕的處境雪上加霜,如果可能,晏行並不想再度使用那種能力。
但那股香甜的氣息好卻真的沒有再靠近了。
所以,是對方主動停下的?
晏行的眸子微微睜大,在山洞內一簇簇火焰的照耀下,他臉上的驚訝顯而易見。
那雙無法聚焦的黑色眸子裡映照著火焰的倒影,像是珍貴而又璀璨的墨玉。
就在晏行茫然無措的時候,下一瞬,那股香甜的氣息猛得砸進了他的懷裡,晏行下意識接住。
手指擦過那個東西的表皮,毛茸茸的,有些癢。
遲疑了一下,晏行問道,“這是……給我的?”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沉默。
但很快,晏行就想了起來,就算對方回應了,自己也根本聽不見。
這種頻繁喪失五感給晏行帶來的錯位感,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能徹底適應。
他摸了摸懷裡的那個東西,心裡泛起了一絲疑惑,從氣息上判斷,這好像是桃子?但好像……和他吃過的桃子不太一樣?可氣味是很相似的。
還在止善園的時候,送到晏行麵前的水果和其他任何食物,都是經過處理的,他幾乎沒有見過那些食物原本的模樣。
所以,雖然對那桃子的形狀有些疑惑,但饑餓感最終還是戰勝了疑惑,晏行張開嘴,連皮帶肉一起咬進了嘴裡。
那桃子隻有拳頭大小,晏行又餓,啃起來的速度都快了許多。
“哢嚓哢嚓——”
沒幾口晏行就把那個桃子給吃了個乾乾淨淨。
吃完後,晏行舔了舔嘴唇,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桃子汁水的味道。
他抬起頭,對著一團空氣,認認真真地道謝,“謝謝。”
謝過之後,晏行抬手撓了撓自己的下巴,眉頭微微皺起,他覺得那裡有些癢,而且摸上去的時候,好像也鼓起了一層疙瘩。
在賀臨的視線裡,此時的晏行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怖。
他的唇邊泛起了紅斑,雙手也是。
被精心修剪過的指甲劃過那些紅斑,留下了更加縱橫可怖的傷痕。
賀臨眉心擰起,上前一步,直接抓住晏行的手,避免他在自己的臉上撓出更多血痕。
如果說之前晏行還因為那個人的主動停下而對其產生了一絲絲的信任感,在吃完那個桃子後,晏行之前所產生的那點兒信任感瞬間蕩然無存。
他的雙唇附近又癢又痛,而那紅瘙癢腫痛的感覺也在逐漸蔓延,自己的這種反應絕對不正常!
明明以前自己吃桃子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晏行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桃子上做了什麼手腳。
難道是對方給自己吃的東西有毒?
可自己現在的情況,對方真的想要自己的命,直接動手就好了,何必這麼複雜呢?
或者說……是想要折磨自己?
因此,在那隻手抓上來的時候,晏行立刻便想甩掉。
可晏行的力氣哪裡能和龍相媲美?
即便晏行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自己的雙手仍舊被牢牢地控製在對方手裡。
他甚至隻用了一隻手!
忽然,那個人強行攤開晏行的手,在他的掌心裡勾畫了起來。
手指在掌心上滑動,帶起了細微的癢意。
晏行意識到了對方的用意,努力分辨起那個人在自己手心裡勾勒出來的筆畫。
“我不是壞人”
感受著唇邊那莫名其妙的瘙癢與紅腫,晏行立刻在心裡給那句話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