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差距太大,這種情況下,已經是垂死掙紮。”
趙青臉上也帶出幾分焦灼,偏偏這時黑袍人又冷冷淡淡來一句:“死不了。”
是死不了,但是你就沒有一點人類必然有的同情心嗎?
趙青心中冷哼,這黑袍底下肯定是秩序陣營人不人鬼不鬼的家夥。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期待之中,骨節分明完美如同雕塑一般的手輕輕動彈。
轉機已經來臨——來自受害者的怨恨再度彌合鎖鏈,掙脫控製的蝴蝶在落下的同時拚儘全力一擊。
屬於神明的血液滴落在地。
“感謝您從不說謊!帥呆了!”
“這tm是早就算好了,之前神明是怎麼被封印的,他也要同樣還回去!”
“不一定能成,神明隻會更憤怒。”
正如最後潑涼水的這句話那樣,剛剛博得一點機會的青年再次被狠狠擊飛,零落進泥土之中。
神明取出肋骨,麵帶嘲諷地砍斷最後的鎖鏈。
“這條路行不通……難道就這樣了嗎?”
“謝哥馬上就要支楞起來,打他的臉啊!”
一片緊張之中,有人眼尖:“你看,那邊杜崖鑽出來了!”
“他在喂什麼東西?”
趙青回答下麵的疑問:“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把神血加上O夫人配製的醬汁,調製成之前我們每頓晚宴吃的菜肴,弟弟吃下這些菜肴之後,將會被迫成為輪回的母體,而神明也將會根據規則輪入輪回之中。”
“而神明之後,就是攻擊力最弱的樹!”他的眼睛越來越亮,興奮起來,“之前他推開杜崖的時候,往他手裡塞的東西就是醬料,估計還有紙條之類關於做菜的指示!接下來拚儘全力一擊,就是為了獲得最主要的材料神血!”
“還有在看到神明拿出肋骨的時候,謝哥笑了,完全不是崩潰,這也在他的計算之中,神明的肋骨如果可以砍斷鎖鏈,那就證明他一定是輪回者!他的身體血液被人以特定方式使用後,一定會迫使他進入輪回!”
趙青激動道:“醬料的話,應該是謝哥之前多次找廚師的時候就獲得的,這麼早之前他就已經做好準備,有所猜測,一步三算,算計周全。”
正如他所說,神明心不甘情不願的再次化作樹,瞬間被蜂擁而上的無辜者們圍住報複。
“雖然不是硬碰硬,但是這個腦子,還真比不過。”
“理智謹慎,思慮周詳,可惜還是招無線服務公司的眼。”
“按理來說,沒殺掉神明及怪物應該不會被無限公司那麼早盯上,或許中間還有轉圜的餘地。”
到這裡紀錄片終於是要走向結束,趙青放鬆下來,等著看杜崖越過他拿到貢獻值第一。
畢竟他沒有參與最後的決戰,所以最後結算的貢獻值也隻有10%,簡直是他前所未有的低分。
員工手冊漂浮在空中,關於最終貢獻值結算的結果也出現在眾人眼前。
80%的貢獻值,成為新人王,挺正常也理所當然……
不對,趙青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看著員工手冊上麵的名字目瞪口呆:“謝長離!”
台子底下也迎來整個紀錄片播放中最大的騷動——
“他他他……是個新人!”
“搞錯了吧!”
“不可能!”
“這個副本真正的主考官是誰?”
主持人笑笑:“在紀錄片的最後還有我們特彆準備的一點彩蛋,或許可以解答大家的疑惑。”
畫麵頓時一轉,回到新人杜崖滿腹緊張小心翼翼地敲開主考官大門的場景。
之前不少人都在這裡進行充滿顏色的聯想,還發出過曖昧的笑聲,此時卻都臉色肅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出現在心頭。
杜崖默默把自己往口袋深處塞了塞:到底還是逃不過當眾處刑的命運。
在主考官趾高氣揚的宣布審判之後,真正的新人露出神經質的笑容,身後的黑暗之中蔓延出無數觸手,反客為主,強弱之勢瞬間顛倒,原本弱小的新人居然直接將主考官壓製囚禁。
畫麵右下角飛出一張簡曆,迅速放大占據畫麵中央,大量信息都被打碼,唯有個人技能一欄被標紅加粗,醒目地呈現在大家眼前——
收藏(每個任務世界限用一次)
判定成功率:100%
台上台下都是一片寂靜,卻不是死寂,彆有一派暗流在平靜之下瘋狂湧動。
終於有人扯開嗓子大喊一聲:“規則級彆!神技!”
第26章 無限服務公司(3)
紀錄片就此結束, 主持人優雅一鞠躬,帶著滿賭池的積分瀟灑離去。
人群卻是已經沸騰起來——那可是可以直接收容怪物,百分百判定的神技!
唯一的限製居然隻是每個世界隻用一次, 這也就意味著隻要用準了, 一個任務世界是百分百必過!
立馬有不少人拿出各種各樣的道具, 開始瘋狂發送消息,更有一些人嫌棄道具說的不夠詳儘, 直接傳送離開。
嘈雜的聲音不斷響起:
“怪不得無限服務公司急吼吼想要他死。”
“告訴我們工會,高價值的新人!”
“五分鐘內我要知道謝長離的所有資料!”
“管他是不是要死,就憑這個技能一般高級VIP也不敢點他!”
謝哥居然是個新人!還是個有著百分百判定成功率個人技能的新人!
他一開始就布下大局, 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趙青一時心情無比複雜,一方麵是對於新生強者的讚歎,另外一方麵則是難以言說的羞恥感。
他之前滿心以為自己偽裝水平怎麼著都合格,就算被謝哥發現也隻覺得是主考官應該有的實力, 結果……結果,真正的影帝就在身邊!
還有, 趙青回憶起之前被謝長離審問時候那一句句不知道,哪裡是大佬胸有成竹施壓,明明是扮虎吃豬詐他的。
這個人真的是, 膽大包天, 肆意妄為,徹徹底底的瘋子!
趙青臉色變幻莫測, 同時, 之前就在心底生根發芽的一個念頭快速滋生:既然謝長離隻是剛剛轉正的新人, 和秩序陣營聯係還不深, 現在就是挖他到反叛陣營的絕好機會。
念頭一起, 趙青聯係上工會, 警惕地看一眼周圍已經叫嚷出來的競爭對手。
還有,那個淡定從容地站在一邊看戲的黑袍人。
這可真是個怪人。
趙青沒忍住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謝長離的個人技能?你們工會是不是早就盯上他,也打算收為己用?”
結合黑袍人之前的陰陽怪氣,他語氣冷厲:“甚至和下麵許多人一樣,想要把他壓榨乾淨?”
然後,他聽見一聲忍俊不禁的笑,熟悉的感覺瞬間彌漫全身,喚起任務世界的記憶,大膽的猜測,讓他脫口而出:“謝哥?你是不是謝長離!”
在當前的熱烈氛圍下,幾乎是一瞬間便有無數目光探向這邊:謝長離?是誰?在哪裡?
在一片炯炯目光下,黑袍人有了動作,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從袖口露出,慢慢摘下墨鏡。
在黑袍的陰影之下,如同鮮血凝成的眼睛帶著近乎邪惡的魅力:“再會了,趙先生。”
他的身影像水霧一樣消散。
趙青的手已經伸出去,卻還是沒能拉住離去的謝長離。
“是坐標傳送功能,讀條三分鐘,他早就算好的,現在可能已經回現實世界了。”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趙青回頭,果然看見熟人:“時六奇?”
來人是個長相英氣的年輕女子,帶著銀色細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隻有一片銀色。
然而,最讓人無法忽視的卻是她身上的鐘表,不是一二懷表,而是吊墜,項鏈,戒指,手環,甚至是衣服上的圖案都是一塊又一塊的表盤,指針象征的完全不同的時間在她身上流淌。
時六奇:“我在時間裡看到了。”
趙青摸摸下巴:“所以,時大會長,你們百曉生工會也要拉他進入我們陣營?”
時六奇沒有直接回答:“多年前,命運已經指好路。”
趙青習慣她時而神神叨叨,正要開口,對方卻又說了句人話:“回去問問你們會長吧。”
無限服務公司的布局可以理解為一棟大樓,最底層是一個大廳,向上則由不同部門不同小組分割成一個個辦公區,按遊戲說法,就是幫派駐地。
血色皇朝的駐地,就在第五層,不高,但也不可以小視。
裝修風格和取名風格一致,不明成分的血液到處流淌,各種畸形的骨頭和斷指被堆積成大門。
工會的核心地帶赫然是屬於晉升者們的祭壇。
成員們若想要再向上攀升一步,便可用足夠的積分換取遺骸,在此處提早蛻變。
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繭包裹著正在異變的軀體,而在這些繭的陰影之下,所有成員穿著暗色的紅衣默不作聲地穿行在罪惡之間。
不時便有極為尖利怪異的嚎叫聲從繭中傳出,緊接著便是難以言述的軀體破繭而出,締造這一切的紅衣成員們很快便會圍上去,若是這位晉升者不幸變作毫無理智的怪物,便會被他們出手滅殺。
在那中心之中心,屍骨王座之上,端坐著一個人,或者說是尚且可以稱之為人的怪物。
渾身上下遍布的青色鱗片便是他的鎧甲,血紅的眼珠在腦袋兩邊突出,不時便有觸須從口鼻處探出,張開尖利的大口,將王座周圍散落的遺骸咀嚼得嘎吱作響。
同樣穿著暗紅色衣袍,卻在胸前有有兩道金色曲線的男人拾級而上,走向王座。
“你來了,”會長開口,“於言可帶回神骸?”
“沒有,這確實是無限服務公司的陷阱。”
“犧牲個外人也無礙。”
“但是,在他的任務之中出現了一個擁有規則級彆收容技能的新人。”來人說,同時將這一出紀錄片展示出來。
王座上的男人:“好得很,你覺得他會是最好的材料嗎?”
對方笑起來:“假如可以得到他屍體的一部分,甚至隻是一瓶血液,我都有辦法探索出獲得這份個人技能的道路。”
“先試著讓他加入我們工會,如果拒絕的話,就發布狙殺令,包括高級VIP客戶那邊。”會長說,“其他工會什麼反應?”
對方回答,同時伸手接通其他工會的通訊:“自由民有些想法,想和我們聊聊。”
然而,在無限服務公司內向來暢通的網絡,卻好像被某種力量所扭曲,有那麼片刻的卡頓。
攀升到這個位階,會長的預感格外靈敏,幾乎是瞬間便感受到整個公會之上的悄然加重的壓力。
“全體——”他的命令說到一半,雙眼不可思議的瞪大,撲麵而來的壓力讓他身形一緩,無可避免的向後跌落!
屍骨鑄就的王座在刹那間震動崩毀,孕育著怪物的繭急劇收縮,淒厲的嚎叫在四處響起。
王座前唯一站著的男人臉色劇變,前所未有的驚恐在他臉上炸開:“是他們!”
醒悟已經太遲,審判的利劍已經落下。
另外一邊,被所有人以為已經下線的謝長離正在交易大廳的玩家店鋪一條街上,目光從各形各色的招牌上劃過。
杜崖也終於從兜裡被放出來,一躍飛到他的肩膀上,時不時蹦噠來蹦噠去:“那個桃木劍品相不錯啊!還有這一個舊印!這路都快走到頭了,您打算買什麼,我給您參謀一下?”
謝長離:“買凶。”
“買凶好說,”杜崖反應過來差點一腳從肩膀上摔下去,“等等,您說什麼?”
“買凶,”謝長離義正言辭,“暫且先了解一下價格。”
杜崖:這種事情怎麼可以說的,這麼自然啊!該說不愧是天生的怪物嘛!
“不過現在可能不用了。”謝長離站在街口停下腳步,伴隨著一陣激昂的音樂聲,大廳中心屏幕亮起。
畫麵在血色皇朝的標誌上停留片刻,之後是快速俯視而過,原本鮮血橫流怪異舞動的工會駐地隻剩下一片斷壁殘垣,透著難以言說的死寂。
許多人都已經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的屏幕,他們的交談也為謝長離補充好信息:這是路邊攤工會執法隊的執法過程。
下一秒,鏡頭轉到高台的屍骨王座之處,層層疊疊的屍骨已經倒塌,留在那裡的是密密麻麻一片新立起的墓碑。
旁邊是一行滾動的字幕:“許飛,死於人體實驗;陳文玥,被狙殺後屍體成為晉升遺骸;關錦,加入血色皇朝後被誘騙為晉升遺骸……”
一樁樁罪行被冷酷無情地揭開。
而血色皇朝公會的會長與副會長則跪在墓碑之前,反綁著,被迫垂下高高的頭顱。
一雙漆黑的軍靴踏過血泊,出現在鏡頭之前,鋒利的長刀比夜色更幽深,那幽深是獨屬於夜的光明。
“我們在此懲處首惡,安撫亡靈。”
長刀揚起,頭顱落地,兩具屍體齊齊向前倒下。
一塊旗幟被揚起,在空中展開,露出上麵如同一彎新月的標誌,隨後,旗幟落下,蓋在他們身上,飲儘這複仇之血。
背景整齊的聲音響起:“願您榮光永不墜,審判完成。”
屏幕歸於一片黑暗,看完這一切的人長久才吐出一口氣。
“血色皇朝這次是倒黴,違反路邊攤工會定下的玩家公約。”
“裝逼如風啊!不過他們執法隊PVP方麵是很強。”
“這次負責處刑的那把刀我認得,是不是會長親自下場啊,看起來血色皇朝後麵還真的不簡單。”
謝長離聆聽片刻,突然詢問:“最後一句,那個您是指?”
“你不知道啊?”旁邊人笑起來,“果然還是個萌新。”
“大神離開之後,現在的小新人都不知道那個傳奇時代了。”
謝長離:“傳奇?”
“那個時候無限服務公司還隻有代號,不過因為個人技能特殊,我們都隻叫他陛下,”說話人神色間露出一分狂熱,“進入公司第一天便空降新人王,第二個任務對上當時的總榜第一直接把舊王斬落馬下,等到第三個任務的時候,更是直接跨級接下S級死亡任務,殺了顧客活著出來,新王登基,逼迫無限公司為他改規則立下現在狗屎的優秀員工紀錄片製度。”
旁邊神色冷靜的人說起話來毫不冷靜:“但是紀錄片怎麼能控製我們陛下,他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簽訂玩家公約,建立現在牛逼轟轟的路邊攤工會和天演工會的雛形,最後甚至直接對上公司高層,要求離職,也就是活著離開無限服務公司。”
謝長離:“他成功了嗎?”
“當然成功了!這是這麼多年以來唯一一個成功出去的人!所有人的信仰!”
“那可是傳奇,那可是信仰!”趙青喃喃自語。
他忍不住放下處理現場的事,走到會長麵前:“會長,剛剛我從喬哥那裡得到一些消息。”
他們會長燕遙正大馬金刀坐在台階上,蜜色肌膚,渾身上下都寫滿力量的性感。
此時,他正用一塊白布慢條斯理擦去長刀上的血液,聞言回頭:“什麼消息?”
“那個人,”趙青激動地詢問,“陛下,我們工會雛形最早的建立者,玩家公約的簽訂者與推行者,榮耀儘歸於其身者,他的原名是不是……”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都輕下來,生怕驚擾什麼:“謝長離。”
燕遙回答的很痛快:“是的。”
“還有那張絕密照片,長相這麼相似,”趙青猶豫著問,“那是不是……”
“不是,”燕遙抬起頭看他一眼,目光中百般情緒混雜,幾乎難以辨明,“我隻能告訴你一個真相。”
“陛下當年沒有成功出去,他瘋了。”
第27章 現實(1)
謝長離又開始做夢了。
“死亡是必須被支付的代價。”高高在上的影子這樣說道, “區彆隻是支付代價的對象。”
不——
他掙紮著想要醒來,又或者掙紮著想要掙脫,掙脫這個原先極為溫暖契合現在卻逐漸冷下去的懷抱。
他伸手想確認男人的存在, 向來穩定的手卻在此刻微微顫抖:“會有辦法的……”
生命卻像是細沙, 越是用力去把握, 流逝的就越快速。
“彆怕,”抱著他的人安撫道, 聲音不可避免的輕下去,“死亡隻是重逢的開始。”
夢境開始破碎,謝長離無力地被碎片聚集成的洪流推著遠去。
細細碎碎的聲音不斷響起:
“偉大的造物, 神的造物!”
“我聞到香味,是他吧?”
“彆吃了,他肯定可以的。”
“可憐哦。”
在夢境徹底破碎之前,謝長離掙紮著探出頭, 終於凝神看見一座缺失一角的墓碑。
謝長離睜開眼,他又回到現實世界, 迎接他的隻有大片大片的黑霧。
所有色彩,所有的光亮,都無法照進這雙眼。
他再次伸手摸上現在仍舊在劇烈跳動的心臟, 原本虛弱的另一顆心臟, 此刻也顯得穩定而強健。
斷斷續續的夢境被謝長離串聯起來,最終變成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這是你歸來的方式嗎?
房間裡出奇的安靜, 杜崖不需要睡眠, 又多年沒有回到現實世界, 乍一回來還有許多新鮮事物, 昨晚又趁謝長離休息之前借來手機, 刷刷這刷刷那, 此刻也應該還是處於興奮狀態。
手辦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謝長離想著,起身,晨光從窗口照進來,落在剛醒來的青年身上。他穿著睡衣,散開的扣子,露出精巧的鎖骨,在光線下帶著溫潤的光澤:“杜崖?”
“我來了,”杜崖不知從哪跑過來,額頭有細汗,“您的房子好大啊。”
謝長離頷首,說話的聲音也帶點沙啞,不再那麼冷銳逼人:“確實不小。”
他們家冷酷無情的謝哥居然紆尊降貴跟他閒聊?
杜崖頓時受寵若驚,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回現實世界的過程中謝哥體內的靈魂被人掉包。
然而下一句迅速讓杜崖找到原來的感覺:“所以家務做起來也比較麻煩。”
“還需要麻煩杜先生了。”青年極為有禮地說道,“畢竟我隻是個可憐的看不見路的盲人。”
杜崖:任務裡可沒見你瞎過,驢我呢。
但是小烏鴉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小烏鴉隻能夠哼哧哼哧開始做家務。
謝長離也隻逗逗他,家裡請過阿姨,過兩分鐘就來,杜崖也不用做什麼。
一邊想著,謝長離拿起床頭的手機,特製的語音助手播報當前短視頻的標題:“都來看貓貓跳舞吧!”
拿著抹布在桌上亂揮的杜崖身形一僵。
看起來這就是作的妖了,謝長離平靜地吩咐語音助手:“曆史軟件。”
語音助手:“已為您打開曆史軟件——xx直播。”
嬌嬌甜甜的女聲響起:“感謝用戶號為渡鴉的大哥送出的十二個煙花!”
杜崖身體微微顫抖,小心翼翼挪到窗戶邊。
謝長離:“最近一筆支出。”
語音助手:“11988.00。”
杜崖嗷的一聲飛奔向窗戶,巨大的黑色羽翼展開,就想快速逃離這個瞬間冰冷下來的房間。
然而,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力量甩回房間內。
謝長離冷酷無情地把人摁在地上:“看直播,送煙花,很開心?”
杜崖身上的羽毛嘩啦啦掉一地:“我就是好奇點一下!結果直接付款了!”
謝長離頭疼地揉揉額角,為了方便操作,他的手機都設定為自動支付,也不能全賴杜崖身上:“那就以工抵債吧。”
杜崖:??!!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他們謝哥扭頭撥打電話:“對,是我,阿姨,您這個月不用過來了,好好休息。”
“這裡和事務所的家務都交給你了,”謝長離開口,“身價上萬的烏鴉先生。”
最後一個字落下,杜崖不受控製地變為原型,可憐巴巴地拿翅膀扶著掃把。
淚,到底還是落了下來。
結束幾天假期,助理打著哈欠,抱著剛簽收的快遞,推開事務所的大門。
腦海裡麵已經開始羅列起今日的工作計劃:首先肯定是打掃衛生,然後還要生壁爐的火,燒水泡茶,窗台那邊給老板安置好軟墊毛毯,最後還不要忘記烤一點曲奇餅乾。
隻不過,推開大門他就聞到一股清甜的香味。
檸檬曲奇,一聞就知道烤的剛剛好,酥香甜軟,甜而不膩,製作者一定研究過很長時間。
緊接著,助理就意識到地板窗戶桌子都已經被人擦過,乾乾淨淨光可鑒人,是蒼蠅落上去都會打滑的水平。
而老板已經靠在窗台邊的沙發上,裹著毯子,拎著小花灑給個醜不拉幾的枯木盆栽澆水。
聽到響動轉過頭,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假期過得怎麼樣?”
這第三件怪事讓助理更加慌了。
他們家老板,背景神秘莫測,為人冷淡低調的老板,居然主動向他打招呼誒!還問他假期過得好不好誒!
太陽今天是從西邊升起的吧?老板不會在老東家那裡被人調包吧?
助理小心翼翼放下快遞,看到老板澆的水都要流下來了:“老板,盆栽澆這麼多水可能受不了。”
“我還以為這種生命力很強。”謝長離停下動作,敲敲樹乾,嘎嘣一下,它掉了下來。
緊接著,一直死氣沉沉的枯木盆栽突然劇烈抖動起來。
助理:“這……”
謝長離:“你看,很有活力的。”
助理:但是我怎麼老覺得這棵樹在罵臟話呢。
他尷尬地轉移話題:“今天的地麵好乾淨啊。”
“有人主動掃的,”謝長離回答,“現在在廚房做餅乾。”
來的比他早,掃地掃的比他乾淨,甚至做的小餅乾還巨好吃,助理立馬有了危機感——該不會是有人想搶他飯碗!
就在這時,廚房的門就被推開,一張小明星級彆的臉冒了出來。
雖然比起他人間絕色的老板來講隻能說是清粥小菜,但單獨放在街上,回頭率也會是數一數二。
杜崖沒在意傻乎乎看著他的人類,把餅乾往茶幾上一放,可憐巴巴蹲在謝長離麵前,手搭在他膝蓋上,仰著腦袋:“哥,我錯了。”
他本就生的清秀,又因為這一段時間的折騰眼眶微紅,另有一派楚楚動人的味道。
助理的敵意剛剛升起就立刻熄滅,臉上掛上職業微笑:“請問這位是?”
“杜崖,”謝長離回答,“以後住我那裡,麻煩你替我為他置辦一些生活用品。”
助理掏出手機:“好,杜先生我們先加個V?”
隨後,他看見杜崖欲語還休、頗為幽怨地看了一眼謝長離。
謝長離放下書:“等會兒先帶他去買個手機。”
杜崖眼睛亮起來。
謝長離繼續道:“還有,把我的副卡綁定給他。”
畢竟收藏也是需要維護打理費用的。
“好。”助理一本正經拿出備忘錄記注意事項。
記完前麵的話之後,他筆停片刻,寫上:觀看《霸道總裁的落跑情人》《純情男孩火辣辣》等專業作品學習助理基本素養;在交流群探討應對雇主情人的一百種方法;了解附近所有情趣店鋪營業時間與路線。
他合上備忘錄,前麵幾麵隱隱約約露出一些字跡,像是神秘部門真的存在嗎、真正的茅山道士都是這樣,我國精怪手冊……
助理敬業地說道:“我明白您的需求了。”
雖然老板這樣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動凡心非常不可思議,但是,他可是要成為金牌助理的男人!必定可以把老板公事私事都處理的井井有條!
勇敢助理,不怕困難!
杜崖打了個噴嚏,莫名有種不安的預感,很快,他就把這種預感歸結到助理搬來的快遞箱上。
那是半人高的棕色紙板箱,暗紅色的十字印記被刻在四角,隱隱約約透著不祥的味道。
杜崖一聞就知道,裡麵的東西都來自深淵,就算不是一整個怪物也是些遺骸,即使有四角上印記的鎮壓,它們也在蠕動,蟄伏著等待一個逃出去的機會。
“早上替您收的快遞,”助理找出一把拆信刀,劃拉開,“奇怪的是沒有寄出的地址。”
謝長離:“熟人寄的,和我說過。”
他一開口,原本蠢蠢欲動的箱中物驟然安靜下來,就連杜崖都感覺到一種莫大的壓力。
在杜崖的視角裡,唯一毫無所覺的助理直接伸手探進冒著不祥氣息的箱子裡,帶著一手惡意詛咒取出張東西:“還有本盲文清單。”
謝長離接過清單,盤旋在助理手上的詛咒一觸即潰:“好,你把它們都擺上收藏櫃吧。”
“這些東西有點奇怪啊。”助理一邊咕噥,一邊再次伸手。
這一次,杜崖分明聽見那些東西發出極度恐懼的淒厲的叫喊,下意識往謝長離身後退一步。
這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被謝長離庇護的助理毫無所覺,甚至樂嗬嗬拿起眼珠子都嚇僵的觸手在眼前搖了搖:“還挺有彈性。”
杜崖心底尖叫:那是活的啊!看一眼就讓人精神錯亂的啊!
可不是有彈性嗎!
助理又以一種無所謂的態度拿起長著人臉的青蛙標本,帶著血跡的剝皮畫,不知道什麼動物被巨力揉在一起的珊瑚……
無一不是來自深淵的怪物們的標本,每一都足以毀滅一座城市乃至一個文明,此時此地,卻在被凡人隨意賞玩。
一切的源頭,不過就是他旁邊這位。
謝長離欣賞著眼前的色彩斑斕紋路細膩的收藏品們,轉頭問杜崖:“你覺得這些收藏怎麼樣?”
杜崖漸漸麻了,木著臉:“太可怕了,太恐怖了,魔鬼……”
“嗯?”
杜崖一個哆嗦,改口:“好看,酷炫,就是您的風格,我超喜歡的。”
“還行吧,”謝長離淡淡道,在杜崖一顆心提起來的時候,又說,“可惜我現在喜歡有生命力的收藏。”
杜崖如蒙大赦,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喜悅。
助理:……
果然小情兒也不好當啊。
很快,他發現助理也不好當。
因為他的頂頭上司逗玩杜崖之後,反手給他一張紙。
不知是誰徒手繪畫的,筆觸淩亂,草草幾筆勾勒出一座墳墓的形象。
助理迷茫抬頭。
他行為難以預測的老板吩咐:“去查查看這座墓,在本市。”
就一幅畫你讓我找墓,拜托,連墓碑都不清楚啊!
助理抓狂地投入工作,好在墓碑外形有特殊之處,硬是讓他鎖定目標墓園。
在通過人脈搞到名單之後,助理掃一眼,也不由得愣住。
那唯一的墓碑缺失一角的墓地,所有人一欄上,分明寫著一個熟悉的名字。
謝長離。
第28章 現實(2)
來到墓園的時候是清晨, 霧氣格外濃重,從車窗向外望去,隻能夠隱隱約約看到幾塊墓碑的尖頂。
到墓園門口, 三人下車, 沿著山路拾級而上, 目之所及都是一片乳白色。
助理下車的時候還打算扶一把老板,結果就見到杜崖先一步竄起, 扶著人嘀嘀咕咕,立刻衝到前麵帶路,體貼地給他們留出私人空間。
不過, 真實的場麵絕非金主和小情兒你儂我儂,而是杜崖為了獲得自由賣力忽悠。
昨天晚上,謝長離感到手臂處一陣灼熱,果不其然, 24小時的紅色倒計時浮現在手臂上,催促著他儘快準備下一個任務。
或許是這份個人技能確實讓不少高級VIP望而卻步, 可供選擇的兩個任務都是隨機分配,而非顧客點名。
可供選擇兩個任務都沒有給出名字,隻有兩幅圖:一張是一望無際的深藍, 另外一張則是黑白兩色對半分開。
作為優秀員工, 他的下一部宣傳紀錄片也早早的放出先導,昭告天下他現在的兩個選擇。
於是從昨晚開始, 他的員工手冊上便收到不少工會投來的橄欖枝。
杜崖對著員工手冊上來自自由民工會的邀請挑挑揀揀:“彆看這家工會是老牌子了, 這麼多年都隻是個中層, 去那裡前景不大的。”
“我記得, ”謝長離慢條斯理道, “何小彤的烏合之眾就是這家的下級工會。”
杜崖:“所以她菜啊!”
謝長離:“但是給出的條款是最寬鬆最豐厚的。”
“帶你下副本算什麼豐厚啊, 不就是剛好有幾個人也抽到那個藍色的選擇!”杜崖炸毛,“我跟你講這絕對是彆有用心。”
準確來講,自由民給的條款中最豐厚的應該是每個月可選的道具,而不是副本。
謝長離心想,繼續說道:“我也覺得藍色的那個挺不錯的。”
“彆去,”杜崖果然熱切推銷起來:“我的預知能力告訴我黑白是最好的!這是我的直覺,不騙你!”
謝長離:“那上個副本你預知的結果?”
杜崖頓時支吾起來:“……大吉大利。”
不用謝長離多說,杜崖已經恨不得找個坑把自己埋墓園裡了。
不行,他還是得有點自知之明,自己這智商跟謝哥玩心完全玩不過!
“前麵就是了。”助理停下腳步。
這是在山巔的一座孤墳,墓碑多年被風吹雨打,灰撲撲的,頂端更是缺損掉一小塊,說不出的淒涼蕭索。
謝長離走上前去,輕輕放下一束白色的香水百合,對著墓碑久久無言。
調查的結果是這座墓碑是他在八年前買下的,墓園的老板也記不得具體情況,就連墓碑為誰而立,也隻知道是個青年男子,而姓名已經被淹沒在時光之中。
這當然不是正常情況,正如他記憶中的男人在無限服務公司的傳說裡也無人提起過。
死亡是多步的,首先是□□的死亡,之後是葬禮,最後是記憶的消逝。
如果不是他從破碎的夢境中拚出一段記憶,或許,有的人的存在將會被神明永遠抹消。
站的時間久了點,助理想要提醒自家老板下山,卻在抬頭看向老板的時候有些驚訝。
在那張為神所鐘愛的的臉上浮現的,是一種難言的悲慟。表麵還是一層冰麵,實際上底下已經是波濤翻卷,烈火熊熊。
無數猜測在他腦海裡浮現,助理看一眼毫無所覺還在旁邊東張西望的杜崖,眼底不由得帶上點同情:活人很難爭過死人的,何況這還可能是白月光和替身的關係。
轉頭,助理低聲勸道:“是您的前男友嗎?逝者已逝,老板節哀。”
“不是。”謝長離回答。
助理茫然,杜崖差點沒笑出聲:謝哥這種冷酷無情的人怎麼可能談戀愛?
謝長離抽出一張手帕,上前幾步半跪在墓碑前,輕輕拭去上麵的灰塵:“是亡夫。”
背後傳來兩聲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灰塵被逐漸剝離,謝長離伸手觸碰,感受到手指下的凹陷。
那是他親手雕刻下的記號,解讀起來便是:亡夫夏深之墓
他輕聲呼喚起這個曾經名震一時如今卻已經失落的名字:“夏深。”
“夏深。”副會長等了許久,見人出副本,笑著迎上去,“這次放鬆的怎麼樣?”
從通道裡走出來的人身形高大,黑發烏眸,容貌英俊而鋒利,如同尚未收斂入鞘的一把寶刀。
“沒找到。”男人語氣平靜,“過兩個月再去。”
這尊殺神可是他們工會的排麵,副會長隻能點頭:“好。”
旋即趕緊招呼工會裡的治療師上前,這黑色的風衣上看不清血跡,但是夏深走出來時一股血腥味,不知道在這個被稱為絞肉機的墳場裡廝殺了多久,想必又和之前一樣弄得自己渾身是傷。
畢竟,墳場副本是唯一一個登出不會修複傷口的副本。
就不能彆發瘋嗎!
副會長心中痛惜卻又無可奈何。
夏深是他們會長在墳場任務的傳送出口處撿到的。
那個時候夏深員工手冊上一片空白,沒有陣營,沒有工會,沒有個人技能,隻有一個名字,而且精神值已經清零,整個人什麼也不記得,唯有一腔對墳場這個副本的執念。
但是,對方沒什麼物欲同時實力又強悍到可怕,一路帶著他們這個小工會打到中層,除了每幾個月都要進那個副本作個死之外毫無缺點。
儘管對方基本不管事,副會長還是會儘心儘力地把所有關鍵消息都給人講一遍:“這幾天還有件新鮮事,又有一個人上了優秀員工榜,居然還是一個剛剛轉正的新人,個人技能也很厲害,規則級彆百分百判定成功的收容神技!”
夏深目光遊離,顯然是什麼都沒聽進去。
副會長早就習慣,把紀錄片裡男人在血月下回頭的照片調出來,懟到夏深麵前:“麻煩您記住這位,謝長離,心機城府很深,遇上的時候千萬小心。”
他說完就打算收回照片,卻發現一直冷冰冰的自家頂梁柱突然伸手,拿過照片,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張照片。
副會長緊張起來,這個反應……該不會想要找新人打一架吧?
夏深目不轉睛:“給我一份。”
副會長:“您冷靜一點,我們會長覺得拉攏這位新人比狙擊他更好一點。”
“不是,”夏深分出一點注意力,“我覺得他挺可愛的。”
副會長:!
他已經分不清是自家頂梁柱想要和黑馬約戰可怕,還是自家頂梁柱居然想要泡黑馬更可怕一點。
路邊攤工會。
趙青還陷在那天晚上得到的驚爆的消息之中——
“瘋了,什麼意思?”
“陛下在最後挑戰成功的第二天居然出現在工會駐地,渾身是血,他說,他要救一個人,與他同行的那個人。”
“陛下不是……”
“他一直都是獨自行動的,應該最後的挑戰篡改他的記憶。我們試圖勸阻,但是陛下很堅定,所以他離開了,要去尋找讓人死而複生的方法。”燕遙語氣低沉,“而且,他走之前為我們留下一句話。”
“什麼?”
“萬事小心,不必尋我。”
“所以您這次也不去?萬一……”
“我們去找過很多次,有很多叫著謝長離這個名字,長著一張一樣臉的東西,或是副本裡npc,或是守關boss,也有玩家。”
趙青有所預感:“去找的人是不是出事了?”
“是的,屍骨無存。”
“屍骨無存啊。”趙青站在禁閉室前,無意識重複這句話。
他此刻身處藍色晶體覆蓋的地道中,無數印記連接成網,不時閃過一道金色光芒,鎮壓著所有蠢動的,來自深淵的力量。
在道路儘頭就是他們路邊攤工會的禁閉室,窄小的鐵黑色門,隻有小小的一道窗口。
秩序陣營順從力量,將自己蛻變為怪物以求生存,而反叛陣營控製力量,永遠與黑暗的自我對抗。
所以,每一個反叛陣營的工會都有這樣為失控邊緣者建立的禁閉室,以各種手段壓製黑暗,呼喚理性。
嘩啦啦——
鐵鏈在地上拖動,小窗口處出現一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蛋,金發的卷發垂落,鐵製的止咬器扣在臉上,黑色的皮帶纏繞到腦後,冰藍色的眼睛像是醞釀著風暴。
“趙青。”他開口,徹夜的瘋狂症狀讓他聲音嘶啞,“會長告訴你那個愚蠢的真相,是嗎?”
趙青有點怵這位會裡的元老:“喬哥,會長說那人可能是個陷阱,您情緒太過激動,最好在禁閉室冷靜一段時間,讓我去跟著監視。”
“嗬嗬嗬,”喬蒙低聲笑起來,“你也覺得我瘋了嗎?”
束縛住他手腳的鐵鏈嘩嘩作響:“陛下不可能瘋,他一定在等著我們……”
趙青:“但是已經犧牲過兩位元老了,會長也很難做!”
“我可以認得出陛下,所以,”喬蒙和他對視,冰藍色眼睛裡好似有一個漩渦,“放我出去。”
趙青意誌力和他的催眠不斷拉鋸:“不……”
手卻一點點放到開啟牢籠的按鍵上——鐵黑色的門升起,男人拖著鎖鏈走出,活動手腕,鐵鏈寸寸斷裂。
趙青猛然清醒,後退一步,擺出警戒的姿勢:“喬哥!”
喬蒙沒有理會彆人,隻是抬起頭,露出一抹堪稱狂熱的笑容,在胸前畫上新月紋路:“陛下,您最忠誠的鷹犬即將迎接您的複辟。”
“不過,”喬蒙眼裡的風暴越來越劇烈,舌尖舔過薄唇,“如果是誰膽敢冒用陛下的容光……”
叮咚——
趙青的員工手冊亮起,是會長發來的。
他根本無法抵抗喬蒙,對方輕而易舉看到這條消息:“謝長離拒絕自由民等工會橄欖枝。”
自由民工會,高層會議室。
何小彤站在台上,一連被逼問數個有關謝長離的問題,已經是身心俱疲:“謝長離是獨狼性格,不會輕易答應加入工會的。”
“話不要說的太滿,總得你去試一試才知道。”
“我們給出的條件很豐厚,他一個被公司盯上的,肯定是需要我們幫助的嘛。”
“小彤,你不要遇到困難就放棄。”
何小彤:……
去你媽的,有本事你們自己去當說客啊!
就在這時,另外一條來自公司的集體通報響徹在會議室裡:“優秀員工謝長離公開宣布退出秩序陣營。”
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何小彤同樣不可思議:公開退出秩序陣營?!這簡直是對著秩序陣營扇巴掌!
“他的個人技能不能落入反叛陣營手裡,我們都知道他可以收容怪物化的考官,那麼,是不是可以收容我們陣營頂尖的精英?”
“不排除這種可能,要是他被反叛陣營利用狙擊我們落單的精英……”
“天演已經發布絕殺令,清理叛徒。”
“我們自由民工會關於謝長離的情報比較多,不如由我們接下任務?”
“就讓賀平丁虎這對黃金組合去吧。”
接下來的討論不是何小彤可以聽的了,她被帶離會議室,心中又是憂心又是後悔。
早知道謝哥會被狙擊,她絕對不會把知道的消息一股腦兒說出來。現在這種情況,自由民工會,甚至更高層次的,來自秩序陣營的工會都會盯上謝長離,力圖把他扼殺。
她一咬牙,偷偷向謝長離發出消息:“謝哥,我們工會派出兩個人擊殺你,他們分彆……”
而風暴中心的謝長離還在對著兩個任務挑來挑去。
杜崖看著不斷彈出的來自秩序陣營的狙殺令戰戰兢兢:“哥,您這公開退出簡直是打秩序陣營的臉,他們肯定要和您不死不休。”
謝長離手指點在黑白卡片上,似乎有了傾向:“不是你說,自由民工會不地道。”
杜崖神色一肅:“那倒是,避開他們進黑白本吧!”
這個本他知道是個高級VIP的,絕對是他擺脫大魔王獲得自由的絕佳機會!不可以錯過!
謝長離搖搖頭,在杜崖震驚的目光下啪的一下選了藍色卡,傳送倒計時開始。
杜崖震驚,聲音都在抖:“你不是不加入反叛陣營?”
謝長離頷首:“對。”
杜崖絕望:“那為什麼要選這個本啊!”
謝長離意味深長看他一眼:“因為二五仔就在我身邊。”
杜崖:!
一張邀請函從天而降,被謝長離接到手中,打開——
“尊敬的無限服務公司:
深藍之光號科考潛艇急需六名工作人員,需要在極北冰蓋,萬裡深海研究一個月。”
第29章 深藍之光(1)
嗒嗒嗒——
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衝擊著耳膜, 謝長離捂著耳朵睜開眼。
他的肩膀一重:“嘎嘎嘎!”
杜崖不知何時已經被迫變回原形,小黑眼睛裡寫滿不可思議和焦躁,在他肩膀上蹦噠來蹦噠去。
謝長離伸手把它捉住, 大概聽懂杜崖一邊瘋狂辯解一邊求饒, 想要讓他放開限製, 把它變回人形。
一個透著尷尬地聲音響起:“謝哥?哈哈哈哈哈,這不是巧了嗎, 我們又遇到了。”
坐在他對麵的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身深藍色羽絨服,黑色毛線帽下的頭發稀疏, 紅鼻頭,聲音粗噶,一雙粗大的手上汗毛清晰可見,一行金字在他頭頂快速刷出, 轉瞬便消散——趙青。
或許這是角色扮演型的副本,無限服務公司的力量覆蓋在體表扭曲了外貌, 也讓他終於可以看一看上個副本的熟人。
謝長離看一眼垂落在自己肩頭的鉑金色發絲,進一步肯定自己的猜測,嘴上同時回應趙青:“我不相信巧合, 路邊攤讓你來的?”
趙青摸著鼻子, 臉上儘是尷尬:“就知道瞞不過謝哥您,我先在此代表我們工會聲明, 我們一點惡意都沒有, 就是想為您提供一點幫助。”
反正關於陛下的辛密肯定不能說, 趙青迅速找到一個可靠理由:“您前一段時間退出秩序陣營, 有沒有考慮過加入我們反叛陣營?”
你的表情寫滿還有秘密。
謝長離垂眸, 淡淡道:“抱歉, 我暫時沒有這些想法。”
“嘎嘎——”杜崖蹦達幾下,賤賤地發出幾聲嘲笑。
趙青目光落在他身上:“說起來這是杜崖吧,這個副本需要我們扮演角色,每個人都隨機分配一個工作人員的身份,杜崖屬於您的所有物,應該是分配成為寵物鳥,這個副本隻能以這個形態行動了。”
杜崖僵在當場,不可思議的轉過頭看向謝長離:哥,不是你做的?
謝長離:“愛莫能助。”
“嘎——”
突然竄出的慘叫讓直升飛機都抖了抖,前方飛行員爆發出一陣罵聲:“後麵的,管好你的鳥!”
儘管知道大家都說著不同的語言,但在無線服務公司自帶的翻譯下,這段謾罵也被翻譯的無比自然。
謝長離道完歉,無視被他倒吊在座椅邊的杜崖,翻開員工手冊。
[當前任務:《深藍之光》
截止時間:一個月
進度:0%
提示:請任務者維持當前身份]
“扮演型副本,還沒有說明我們每個人的人設。”謝長離分析道。
他先是按在胸腔處,確定依舊是兩道心跳聲,之後才咬住皮質黑色手套的指尖,利落地將手套脫下來,露出其下白到發光的纖長手指。顯然這個身份養尊處優,手指皮膚光滑細膩,沒有繭子。
行李箱被放在架子上,此時直升機正在劇烈搖動,並不適合前去打開箱子檢查,遠遠一看也可確定箱子並不大,質地相當不錯,這個身份經濟狀況一定相當好。
口袋裡還存放著兩塊方糖,不知道是愛好還是為了預防低血糖。
他們此次的任務是前往一艘科考潛艇,或許他需要扮演的身份便是其中一名科學家。
想到這裡,謝長離切實地感到一絲頭疼,詢問:“你的身份是廚師?”
“果然這個身份一眼就能被看出來,”趙青歎氣,“我看身上都是油煙味,手上有繭子,還有被菜刀不慎切到的痕跡,就猜到了,之後員工手冊也說我正是這潛艇上需要的一批後勤人員。”
“我和你一起乘坐直升飛機,”謝長離扭頭看向窗外,此時他們的直升飛機正在飛過一望無際的冰原,滿目都是一片銀白之色,“應該也是後勤組,不會是科學家,也不像是需要動手的人員。”
“一般來講,這種本裡麵身份越難猜準的,往往背後故事越多,”趙青生出幾分羨慕,但也承認這背後存在著巨大風險,“也還好我廚藝還不錯,這次還能扮演的下來。”
或許是受到這次身份的影響,趙青談起廚房的事情就開始滔滔不絕:“我這個人學的不算太精,但是好在涉獵廣泛,從街頭常見的烤冷麵雞蛋餅再到米其林餐廳的龍吟草莓我都能做,謝哥您是什麼口味?”
看起來對廚師這個職業充滿自豪感和認同感。
謝長離笑笑:“做的好吃我都喜歡。”
“我做的肯定好吃,”趙青繼續,“小烏鴉喜歡的鳥食肉末加點饅頭碎什麼的都可以做的好吃。”
杜崖艱難地從倒吊的狀態抬起頭,眼睛裡滿是期待:“嘎嘎?”
趙青立刻不知哪裡從掏出來一個小罐頭,棕色的鳥食放在手上一顆顆喂給杜崖。
在美食的橋梁下,兩人迅速和解,關係快速升溫。
直到直升飛機開始下落,在雪白的冰原上數點小黑點不斷放大,科考站的建築出現在眼前,已經有一群人在此處等候,見到直升飛機不斷招手。
趙青從興致勃勃的狀態回過神,倒抽一口冷氣:“恐怕我們的身份也在影響我們的行動。”
“嗯。”謝長離從他剛剛的異常反應就推斷出這一點,同時也注意到自己受到的影響。
剛好此時飛行員也開口:“謝醫生,趙大廚,你們準備好,我們要降落了!”
趙青臉上寫滿疑惑:“醫生?”
他之前也看到謝長離的手上可沒有醫生常見的繭子。
謝長離將垂在臉頰邊的白金色長發撩到耳後,低聲回答:“心理醫生。”
一個在漆黑無光的萬米深海之中保護全潛艇人員心理健康的醫生,確實會是這個任務中壓力極大的身份。
與此同時,兩聲長長的笛聲響起,在和這雪一樣白的日輪下,兩道船影一前一後破冰而來。
賀平拿著幾本書,認真背誦。
他的身份一開始就已經確定是科研助理,帶著他的科研大佬主要是負責海底地質學方麵的,人高馬大,性烈如火,一上來就對他的相關知識進行考察。
好在他原本就在這方麵有點了解,還不至於一上船就被人踢出去,但還是被指責為基礎不牢靠,如果不能通過下一次考核就要被踢出核心組。
單單從信函就可以看出科考必然是這次任務的核心,賀平也需要在任務中占到先機,以便狙殺謝長離這匹黑馬,此刻隻能爭分奪秒準備。
“平哥,你這邊怎麼樣?”
不同於賀平溫文爾雅斯文敗類的長相,丁虎這次的身份一看就經過訓練,身材頗為健壯,稍一試探便知道自己是接替的大副。
“還行,這是對於北極突然出現的萬米海溝的第二期考察,上一期已經安全回來,在給出的報告中,聲呐裡顯示底下應該有一些東西,懷疑是天然氣礦藏。”賀平翻著大佬給他的資料,“不過在這個任務裡,裡麵恐怕會是個大家夥。”
丁虎哼一聲:“越大越好,先讓他和謝長離兩敗俱傷,我們也好動手。”
“我好像聽到你們在說,謝長離?”
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卻猶如毒蛇纏住腰間,在耳後吞吐冰涼的蛇信,無聲的壓力降臨,讓兩人暫時不敢輕舉妄動,謹慎地看向出聲處,卻沒有太多恐懼之色。
這一次他們出這個任務,工會裡麵自然為他們準備一張底牌,引爆整個任務世界都不在話下,隻是最好不要提早用出。
走上甲板的是個穿著風衣的男人,黑發黑眼,濃墨重彩,身形單薄,氣勢萬鈞。
“不知道您是?”賀平知道對方絕不好惹,率先示弱。
他開口:“喬蒙。”
喬蒙?!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這一位可是路邊攤公會的元老級人物,比他們秩序陣營精英還要更像個怪物的殺神!
當年就因為秩序陣營有個小公會口嗨說幾句陛下的不是,一人一刀殺上駐地,如果不是有玩家公約限製著,恐怕就不是全員重傷的結局,而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甚至就連他們陣營第一的天演工會出手都沒能阻止此人那天的行徑。
丁虎向來是個沒主意的,隻得拚命暗示賀平說句話。
賀平露出親切的笑容:“想不到能有幸和您同一個副本,真的是陛下保佑,願陛下的榮光永存!”
這句話對迷弟來講效果極佳,喬蒙神色舒緩起來:“為了陛下的榮光,我要殺一個人。”
賀平腦中靈光一閃:“謝長離?”
“是。”喬蒙肯定。
不等兩人露出欣喜之色,男人手中出現一把數米長刀,手一揮便架在他們兩人脖子上:“我知道你們也想殺他,但是,未經我的允許,不要動我的獵物。”
賀平舉起雙手,自然點頭:“您請您請!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助的,您儘管說。”
極地考察船到達目的地,舷梯被放下,幾人被工作人員迎接著一路向下,賀平丁虎兩人也聽到工作人員稱喬蒙為喬工,猜測他大概是工程師之類的人物。
正在此時,直升飛機終於降落,凜冽的寒風席卷,青年率先輕盈跳到地上。
這個身份的長相同樣標誌。
日光從他鉑金色的頭發上吻下,愛憐地拂過同樣白的唇,五官英挺俊秀,銀灰色眼睛冷冷淡淡,皮膚白到透明,整個人如同脫去人間所有雜亂的色彩,美麗得近乎病態。
賀平注意到站在他身邊的喬蒙呼吸急促起來。
“不像。”他聲音很輕,雙眼瞳孔緊縮,死死盯著回頭拿行李箱的青年,殺意畢露。
賀平都不禁對這匹頗為驕傲的黑馬產生一點憐憫:落在他們手裡還能得個痛快的,喬蒙的話……嘖嘖。
趙青帶著200斤的身體跳下來,剛落地還沒穩住身形,一眼就對上喬蒙殺氣騰騰的眼睛,一個哆嗦就趕緊把謝長離攔在身後。
嘶,上次喬哥被他放出來之後就失蹤了,沒想到還真的追到這個副本來!
他大感頭痛,然而被他擋在身後的人卻輕盈地繞過他,無視身側虎視眈眈的目光:“潛艇快要破冰而出了。”
賀平哪裡沒有看出這裡的暗流湧動,暗自揣測那個胖子是誰的時候,又聽見身邊喬蒙開始碎碎念:“他為什麼不看我,為什麼……”
賀平:……
我覺得您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冰麵之下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很快便是冰層哢嚓斷裂的聲音,黑色的巨大的指揮塔率先突破極北冰蓋,在地上緩緩升起。
即使隻是這麼一小個部分,已經可以看出其下潛艇的船身有多麼大。
“這就是我們的深藍之光號,全長891.5米,”前麵的工作人員不無讚歎地說,“上億噸的排水量更勝過台風級,完全就是當前人類科技巔峰的結晶。”
從極地考察船上下來的科學家們,同樣在熱切地討論著:“也要感謝潛艇抗壓能力上升,如果能夠有新的發現,我們的科技還能夠攀登上新的巔峰。”
謝長離和他們見麵握手,暗自收集著信息,卻聽到考察船上發出一陣騷亂。
一個頭發淩亂抱著一疊文檔的年輕人跌跌撞撞地跑下舷梯:“老師!對不起,我起晚了!”
他頭上的金字快速浮現又消失。
莫道成。
謝長離記下這個玩家的名字,趙青見他感興趣,主動介紹:“百曉生怎麼舍得把他放出來?他搞學術的,運氣不錯,就是為人處世出名的呆。”
在一眾科學家簇擁中站在前麵的科學團隊負責人停下腳步,他頭發花白,有深深的抬頭紋,麵容清臒,頗為嚴肅的樣子:“莫道成,你遲到10分鐘,回去把海洋生物論背一遍。”
莫道成停下腳步,狗狗眼耷拉下來,哭唧唧點頭,謹慎又好奇地看一眼周圍的其他玩家,最後傻乎乎地把目光停在謝長離身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指揮塔上的碎冰被徹底清理乾淨,帶著堅毅之氣的艦長率先爬下梯子,核對名單。
其餘已經在下麵進行了為期一個月考察的其他人員魚貫而出,隻是等到最後幾人出來的時候又產生一陣騷亂。
一個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原本爛醉如泥地被人攙扶著,在跨出一步見到這雪白的冰原和亮白色的日輪之後,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掙脫其他人的束縛,一下子衝出來,跪倒在冰原上。
在眾人的錯愕視線下,他從滿是酒漬的衣服裡抽出一本《聖經》,仰起頭念誦:“我知道我的救贖主活著,末了必站在地上。我這皮肉滅絕之後,我必在□□之外得見上帝。”
末了,他一頭栽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第30章 深藍之光(2)
來此處的人員都久經訓練, 倒也沒有立刻慌神,隻是免不了竊竊私語起來。
而醫務人員迅速行動,帶著倒在雪地上毫無聲息的人進入一邊的醫務站急救。
同時有消息傳來, 沒出事, 昨晚慶功宴上喝的太多, 酒精中毒。
不少人都鬆一口氣,排著隊登上這艘將要帶著一船人進行為期一個月科考的潛艇。
趙青等其他人也開始與自己的團隊交流。
“謝醫生。”
謝長離聞聲回頭, 見到的正是之前率先帶人衝上去的來自潛艇的醫生,大概那是這艘潛艇上的首席醫療官。
“我是戴德蒙,很高興您願意加入我們深藍探索計劃。”他身材高大, 笑容親切,與謝長離握手。他的手靈活有力而穩定,是可以在極端情況下進行高難度手術將人從死亡線邊拉回來的一雙手。
而且,此人應該屬於照顧者型的人格, 親切體貼,樂於照顧人, 保護人,在深海未知的情況下會是個很好的夥伴。
謝長離控製不住地分析一遍,回答道:“我很榮幸參與這個偉大的項目。”
兩人並肩走向潛艇, 同時閒聊起來:“您剛剛或許是在觀察我。”
“抱歉, 一點職業通病,我覺得您一定會是個很好的同事。”
“哈哈哈哈, 我也想說, 您看起來真的非常健康。”
“我還以為您也覺得我或許患上了某種白化病的變種?”
“額, 一點職業通病。”
兩人同時笑出來, 戴德蒙說:“我聽說東方有句話, 傾蓋如故, 我無法想象他們的浪漫,今日見到謝醫生,我是信了。”
他回頭看一眼醫療站:“謝醫生,我們團隊真的需要像您這樣的涉獵廣泛,尤其善於特殊環境心理學的泰鬥,上一批的心理醫生就多次向我們強調過剛剛那一位心理狀況的問題,隻是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疏解方法,沒有想到熬過一個月之後,在上岸之後反而讓他精神崩潰。”
“在冰殼之下,萬米深淵,沒有足夠的光,難以對外通信,環境窄小,人員擁堵,”謝長離分析,“確實是我職業生涯麵臨的最大難題。”
戴德蒙:“也是前所未有的絕佳研究機會,也許這隻小渡鴉就是您的秘密武器?”
杜崖縮頭縮腦窩在謝長離頸側抵禦寒風,猝不及防被cue,探出小腦袋:“嘎?”
“他確實給人帶來很多歡樂。”謝長離淡淡道。
杜崖幽怨盯著:我為你流過淚流過血,到頭來隻剩下找樂子這麼個用處嗎?
戴德蒙笑道:“以前也有沿用礦井傳統在核動力潛艇上飼養鳥類作為示警動物的,說不定這隻鳥兒不僅能夠保護我們的心靈,還能夠保護我們的□□呢。”
杜崖忍不住尖叫:“嘎嘎嘎!”
我去告你們虐待動物!
戴德蒙大聲笑起來:“小家夥真活潑!”
言語之間,他們已經沿著窄小的指揮塔進入潛艇內部。
潛艇被分為上中下三層,最上層是指揮中心,中間是日常活動區,最下方則是武器和動力。
日常活動區最大,包括所有人的休息區,廚房和食堂,活動室,醫療室,以及占去大半麵積的科研實驗區,不同區域之間隻有窄小的圓形通道。
“我們這裡還是比常規潛艇大一點,”戴德蒙苦中作樂,“至少通道可容兩人並肩通過而不是一個人都得彎腰。”
人員到齊,指揮室確認之後發布命令:“下潛,下潛。”
兩聲短而急促的警報聲響起。
潛艇前端的水平方向舵被收回,兩頭的裝載艙開始進水,潛艇與冰麵形成一定角度,緩緩下沉。
“我們開始下潛,”戴德蒙介紹,“船體正在被壓縮。”
正如他所說,潛艇的金屬內壁開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海水的壓力施加在潛艇之上,擠壓著這節來自人類世界的金屬罐頭。
謝長離看著為了科研而準備的模擬深海環境的魚缸,隻覺得那片發黑的深藍色帶著莫測的惡意:“每當水深10米,就等於向潛艇上多加一個大氣壓,萬米深,則是有1000個大氣壓壓在船體上。”
“確實很恐怖,所以很少有載人潛艇可以進入萬米海溝的,但是有句老話叫做解藥必定在毒藥旁邊,”戴德蒙笑笑,伸手觸碰鋼鐵色的牆壁,“在我們人類想要探索的萬米海溝出現的同時,極北考察組在這裡發現一種獨特的自生長材料,可以作為塗料增強船壁的抗壓性能,如今即使是萬米深淵,我們也能探一探。”
“自生長?”
“可以吸納有機物質,不斷複製自身,前一段時間科學界還在吵這種東西是不是生物,結論是,不是。”戴德蒙麵對眼前的深海圖露出幾分憧憬,“單單隻是這麼一個小發現,就為我們的科學發展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假如這次探索中我們可以發現更多的話……”
他還在興奮的說著,謝長離卻覺得身邊人的介紹聲一點點模糊遠去。
眼前的深海圖中出現一個細長的陰影,他眯著眼睛凝神望去,陰影由模糊變得清晰,赫然是鐵灰色的巨大的潛艇正在水中下浮,同時,黑色絲線漂浮在水中,絲絲縷縷纏繞著潛艇,帶著不祥的氣息。
謝長離下意識上前想要看得更清楚,卻感覺仿佛有一道電流直灌腦海,劇烈的疼痛讓他都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眼前的景象頓時消散,新的幻象被觸發。
那是極北冰蓋下的萬米海溝,比之烈日更燦爛的光芒在海溝間流淌成星河。
那是一座又一座造型獨特散發著奪目光芒的建築物,在這建築物之間遊動的是一隻隻流淌著五色光芒的水母。
他們不是在隨波逐流,而是有序地沿著建築物之間的空隙前往目標建築物。不時便有建築物的大門被打開,發著光的水母鑽入其中。
水母和水母之間似乎也有獨特的交流方式,有幾隻在遇到之時,便會變換身上的顏色,甚至使用觸手交纏。
這很有可能是位於深海的一個文明。
謝長離心中判斷,下一秒鐘他便感覺自己的視野被拉近,整個人似乎就是其中的某一隻行色匆匆的發光水母。
他揮舞著觸手焦躁地衝向自己的工作單位,一路上衝撞不少人,不斷散發著藍光表達自己的歉意。
在踏入單位的一瞬間,眼前便是一閃,傳送門將他直接送到自己的工位上。
謝長離看著麵前整潔利落的實驗室,各式各樣高新的儀器在不斷發出轟鳴聲,沒有一個是人類的知識與水平所可以理解的。
越來越多的數據被導出在一盤巨大的光滑的石板上,謝長離感受到這具身體的焦躁,細長的觸手不斷地揮舞,留下難以辨認的記號。
謝長離凝神去理解,終於漸漸讀出幾個字:“儘快檢測……”
檢測什麼?
然而幻覺已經維係不下去,瞬間將他彈出,仿佛整個頭顱被斧子劈開的疼痛感席卷上來。
“謝醫生?”焦急的喊聲突破之前的隔膜,傳了進來。
杜崖也一並焦急地叫著,吵得人腦殼子嗡嗡作響。
謝長離睜開眼。他臉上完全失去血色,仰靠在沙發之上,見到神色有點焦急的戴德蒙,解釋:“我有點低血糖。”
他從口袋裡摸出兩塊方糖放進嘴裡,對於劇烈的頭疼沒有什麼作用,但臉色確實好很多。
戴德蒙回憶起他的檔案,一拍腦袋:“我都忘記你們一路過來,午飯還沒吃,還拉著你在這聊來聊去,跟我去餐廳。”
謝長離應一聲,拒絕他的攙扶,單獨落在後麵。
控製幻覺幻聽的吊墜完全沒有收縮,謝長離猜測這或許是這個身份自帶的幻覺。
他抽出員工手冊一看,果然見到進度上漲3%,提示已經從維持原本身份改為請員工探索原本身份。
一個心理醫生,一個能夠觸發,甚至是經常出發幻覺,並且以低血糖掩飾的心理醫生。
你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呢?
在餐廳用餐的人不多,謝長離進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之前何小彤給他提示的丁虎賀平兩人走出。
雙方視線交接,沒有多做交談,便擦肩而過。
丁虎目不斜視地走開一段距離,才忍不住說:“平哥,我們真的不動手,又不是沒有辦法,還真就怕了那個喬蒙不成。”
“這個任務是什麼情況咱們還不知道,”賀平越是了解這次科研任務的內容就越是不安,“有人替我們衝鋒陷陣當炮灰還不好?”
“再說。”賀平話說到一半噤聲。
他們早就被安排好住處,休息區分成四部分,都是由密密麻麻從地板一路堆到天花板的膠囊艙組成,光線極為昏暗,隻有頭頂一點暗紅色的光芒。
而在他們兩人睡眠膠囊上方,已經有人入住,此時拉開簾子坐在邊緣,一雙長腿百無聊賴地在空中搖晃。
喬蒙見到他們到來,陰森森笑起來,露出尖尖的虎牙:“巧呀,和你們都在C區。”
同一時間,謝長離也拎包入住A區的一間小小的膠囊艙。
“地方不算太大,你可以經常在辦公室呆著,心理谘詢室比這寬敞多。”戴德蒙幫他做好入住手續,依依不舍地離開。
謝長離的笑容隨著他的離開,從臉上撕下來,化作他身上常見的冷淡漠然:“莫道成。”
莫道成比他早一點在這裡分配好住處,正委屈巴巴縮在小床上抓緊時間背資料,恰好聽見外麵熟悉的說話聲,忍不住就想探頭看一看這位一看就不一般的大佬玩家。
然後就被抓住,他一個激靈跳起來,差點把自己從第二層的睡眠艙裡摔下來。
他連滾帶爬穩住身體,跪在地上頭都沒敢抬就大喊:“大佬好!”
剛好有人進來,停在旁邊,看看這倆人,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杜崖竊笑著,又嘎嘎兩聲。
謝長離:……
我也不是什麼魔鬼,不至於行這五體投地之禮。
“沒事。”謝長離掛上身份卡自帶的溫柔親和笑容,把人扶起來,“他不小心摔了。”
“這樣啊,”來人點點頭,還是提醒一句,“和諧第一。”
莫道成瑟瑟發抖,好在這位傲然拒絕秩序陣營的大佬沒心情和他計較,把人扶起來之後就自顧自進自己的隔音睡眠艙裡,這才鬆一口氣。
睡眠艙不大,但還是能容一個人直挺挺睡著,高度也允許人坐起來,末端還有儲物架子。
謝長離坐在床上,把行李箱展開,裡麵是一些換洗衣物,幾個證書,做心理谘詢室需要用的紙筆道具,還有幾個動物玩偶。
“有羊有豬,生肖玩偶嗎?”杜崖在玩偶旁邊跳來跳去,又想起之前謝長離的異常,嘰嘰喳喳,“謝哥,您剛剛是舊傷又發作了?”
謝長離腦袋還在抽痛,懶得理他,一一把衣物擺在架子上,在拿起一套睡衣的時候感覺觸感不對,稍微一抖便看見一本黑色筆記本。
他停下動作,把這本本子拿起來。
這是一本陳舊的本子,頁麵有些發黃,或許是拿來記錄一些病例經驗。
謝長離試圖打開,卻發現有幾頁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粘在一起,難以分開,強硬打開或許會使紙張受傷,或許反複揉搓邊緣可以一點點分開紙張。
謝長離決定先從頭看能夠打開的幾頁。
“腦,位於肩膀之上,被頭蓋骨所包裹。主要包括左、右大腦半球,是中樞神經係統的最高級部分。人類的大腦是在長期進化過程中發展起來的思維和意識的器官。”[1]
醫學內容,難道真的隻是個筆記?
謝長離跳過沒有辦法翻開的部分,這次出現的是一隻眼睛的簡筆畫,以及字跡歪歪扭扭的童謠——
“小豬哼哼哼,身體如火燙。
小牛哞哞哞,犄角落地上。
小貓喵喵喵,皮毛水中蕩。
小蛇嘶嘶嘶,鱗片黑夜紡。
小鳥喳喳喳,彩羽做衣裳。
小羊咩咩咩,泥裡捉迷藏。
小魚不說話,睜眼到天亮。”
算的上是暗黑童謠,像是小孩子的字體,但是用力很足,筆鋒明顯,或許是一位成年人仿照孩子寫的?
謝長離又跨過許多頁難以打開的筆記,隻剩下最後一頁,紅色的字幾乎占據整個頁麵。
那裡隻有四個大字——
小心人類
作者有話說:
[1]來源於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