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靴子敲擊地麵的聲音響起,賀平推門而入。
正在進行的過程陡然停止,謝長離攥緊手中的鎖鏈。
賀平完全不知道謝長離此刻心中所想,臉上一片鬱悶,喬蒙獨占欲毫不掩飾,防他防的更什麼似的。
不好跟他正麵衝突,賀平又急著想要解決黑痣病,好不容易才說服對方去盯著戴德蒙不要自殺,又繞過守衛來到此處。
可悲的囚犯沒有抬頭,隻是低垂著腦袋。
賀平彎腰俯身,鋒利的刀片被他夾在指間,抬起對方下巴:“彆裝睡,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
本來就隻是做裝飾用的鎖鏈悄無聲息地被解鎖,謝長離睜開眼,銀灰色的眼睛帶著神性的漠然無情:“正好,我也等候已久。”
第46章 深藍之光(18)
半小時前。
喬蒙小心翼翼的把鎖鏈纏繞在他身上, 還是忍不住拿出繃帶,試圖為他包紮傷口:“我按照你所說的演這樣一出戲,現在戲份結束, 傷口總該處理了吧。”
“謝謝, ”謝長離頷首, “但是不用。”
他稍稍掙紮感受鎖鏈:“鎖鏈還可以綁的再緊一點。”
喬蒙額頭青筋一跳。
謝長離還不想把人逼到當場翻臉,解釋道:“等會無論賀平用什麼借口把你調走, 你都將計就計。”
“他想要刑訊你。”喬蒙指出問題。
“這個鎖鏈隻是個裝飾,我有能力保護好自己。”謝長離語氣放柔,他對於任性的孩子耐心還可以, “而且我也必須得確定他手上有什麼東西。”
謝長離說出他最擔憂的事情:“賀平丁虎這對搭檔水平不夠,自由民工會派他們出來,肯定會再給他們一些能夠決定副本成敗的道具。”
“在最後解決副本之前,我必須要處理掉這個潛在的威脅。”謝長離抬起頭, 直視著喬蒙的雙眼,他的眼底仿佛有紅色的血海在翻湧, “你會幫我的,對嗎?”
幾個計劃被如數告知他。
喬蒙無法拒絕他的陛下,無論是要他自己赴湯蹈火, 還是看著陛下以身試險:“為了您的榮光。”
他頓了頓又強調:“如果碰到您最不願意麵對的情況, 那就選擇計劃C吧。”
所以,他欲拒還迎片刻, 便順著賀平的意思離開去看管戴德蒙, 實際上一抬腳便走向戴德蒙旁邊的房間。
莫道成憋著一口氣, 滿心焦急地在房間裡亂轉, 繼續抓撓著耳後不斷擴大的黑痣, 心中思緒萬千。
也不知道他們家謝哥有沒有成功逃出去。
“叩叩。”鐵門被人輕敲兩下。
莫道成唰的一下衝過去, 氣勢洶洶說道:“你們是打算來折磨我嗎?我跟你們講,無論你們用什麼樣的刑罰,淩遲啊,梳洗呀,我都不會屈服的!”
反正我根本不知道謝哥要去哪裡。
回應他的是一聲不屑的輕笑。
莫道成迅速分辨出來,皺著眉頭拉長聲音:“喬蒙?”
“是我。”喬蒙應聲而入,拎小雞仔似的把白斬雞身材的莫道成拎起來。
跟在他身後的賀平的人忍不住咳嗽一聲,提醒他不要對賀研究員的人做的太過分。
莫道成在空中晃悠著掙紮兩下,果斷放棄這種浪費力氣的行為,鹹魚似的掛在那裡,在心裡慢慢讀條。
“如果想發動個人技能的話,彆在這裡浪費時間。”喬蒙麵上凝著寒霜,帶著人一路向外走去的時候卻低聲勸道,“陛……謝哥讓我帶你出去。”
莫道成眼前一亮,又快速垂下眼睛,當著所有看守的麵碎碎念起來:“你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混蛋,謝哥對你這麼好,你卻這樣對他,現在居然還想折磨我……”
陛下怎麼看得上你這種東西。
喬蒙心裡氣的要命,臉色也愈發難看,配合上他領著人大步走向審訊室的樣子,其他人都不敢出他黴頭,隻在心裡默默為這個殺人犯的同夥歎息。
審訊室。
賀平終於見到完成任務的曙光。
在將謝長離捉住,並且將下一個受害者戴德蒙控製住之後,屬於他的任務記錄本迅速有了變化。
[當前任務:《深藍之光》
截止時間:一個月
進度:80%
提示:恭喜任務者已經尋找到殺人者,請在潛艇氧氣耗儘前獲得受害者名單,打開傳送門。]
毫無疑問,最清楚受害者有哪些人的自然就是殺人者,賀平必須得從謝長離口中撬出這個名單。
然而,原本胸有成竹的一件事在謝長離開口的那一瞬間,賀平便感到莫大的危險與壓力,本能地向後一撤。
然而,即使他本身就是以速度見長的刺客型,也還是慢了蓄勢待發已久的謝長離一步。
謝長離早就已經攥住鎖鏈兩頭,在開口說話的刹那間便彈身而起,趁著賀平沒有反應過來,便已經一鎖鏈掛在他脖子上用力下拉。
匕首的寒光一閃,鎖鏈瞬間崩碎,賀平脖子上還帶著青痕,整個人已經退開到審訊室角落:“想不到你現在還留著一手。”
他的目光看向後麵的時鐘,低聲笑起來:“你知道嗎?潛艇上的製氧係統出了問題,現在隻能使用氧燭,我們剩餘的時間隻剩下40分鐘。”
他需要在潛艇氧氣耗儘自己死亡之前叫出最後的名單,完成任務傳送出去,而抽到殺人卡與他站在對立陣營的謝長離則必須在這點時間內湊齊祭品。
賀平笑笑,放在口袋裡的手卻已經握住那個秘密武器:“怎麼看,都是我更占優勢。”
謝長離無心與他嘴炮,毫不猶豫的動手。
原本他還在想怎樣可以一步步誘出賀平的秘密武器,但現在的情況正是喬蒙所說的他最不喜歡的情況。
那麼現在,他就隻要拖住時間。
在當初離開的時候,無限服務公司從謝長離身上剝奪了很多東西,但是戰鬥的技巧與本能從來都被他刻入骨子裡。
再加上賀平心不在焉一邊打一邊試圖列出人名從謝長離嘴裡撬話,兩人硬是打個不相上下,戰鬥格外膠著。
賀平臉上隱隱露出焦灼之色。
滴滴滴——
謝長離循聲看過去,又是一個整點,距離氧氣耗儘隻剩下十分鐘。
就在這麼分心分神的片刻之間,賀平臉上終於從焦急化作堅定,一絲陰冷的嘲諷的笑意在他臉上浮現。
從始至終他都立於不敗之地。
因為對於謝長離而言,他必須要順利通過這個副本才能夠拿到積分,才能在無限服務公司裡生存下去。
而對於他來講,能夠拿到積分殺死謝長離是最高目標,實在不行他也完全可以掀桌子不乾。
於是,一管晶瑩的液體被賀平拿在手中。
那液體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芒,任何人隻要看一眼,就會不自覺地被這光芒所吸引,下意識地沉淪下去,在這柔光的照耀下,且歌且舞,忘卻理智。
謝長離上前一步,抬起手又快又狠的敲在賀平腕間。
湧流的不斷供應道具的力量在刹那間被打斷,賀平手一抖,瞳孔放大,眉毛抬高,標準的震驚表情。
不僅僅是因為激活道具被打斷,而是施法打斷本身就代表著一個名字,那個被兩個分裂陣營同時追捧,同時表示臣服的名字。
“陛下?”賀平聲音很輕,整個人陷入某種奇異的迷惘中。
與此同時,審訊室的門被一股大力撞開,黑發黑眼的男人大步走進,手裡還提著條大男孩。
莫道成早就讀條完畢,入門之時目光立刻鎖定道具,瞬間抽空渾身上下的所有力量,大喊一聲:“走你!”
那一管金色的液體在賀平手中閃爍兩下,終於還是屈服於個人技能的力量,在瞬間與莫道成手中的水瓶置換。
賀平被打斷又重新湧流起來的力量猝不及防湧入水瓶中,立刻撐爆著可憐弱小又無辜的普通瓶子,將玻璃碎片和水霧迸濺的四處都是。
謝長離趁勢後退,直接衝向緊急撤離通道:“五分鐘,撤退。”
“嗬。”賀平驟然抬頭,目光死死盯著莫道成手中的關鍵道具。
在這目光之下,莫道成立刻感覺到手中的道具顫抖不已,然後逐漸開始消散。
莫道成尖叫起來,他很清楚在這個時候被爭搶的道具至關重要:“不好,這個道具成為他的本命道具了,就像上次坑喬蒙一樣,這個道具會消失之後在他道具欄裡重組!”
這就是他之前對這個計劃猶豫不決的原因。
雖然對於秩序陣營而言,放棄本命道具幾乎可以說是傷筋動骨,但是在工會力量的施壓下,為了狙殺他這麼一匹黑馬,極有可能會用這種方式保證關鍵道具的所有權不會被剝奪。
“喬蒙?”謝長離腳步未停,側頭輕聲呼喚建議他使用這一計劃的人。
聲音剛落,喬蒙已經帶著不太耐煩的姿態從莫道成手中拿走那管帶著金色的液體。
微不可見的銀色亮點在他手上一閃而過,喬蒙顯然損耗極大,悶哼一聲,硬是把過度使用個人技能後湧上喉頭的一口血咽下去。
緊追其後的賀平驟然發出一聲慘呼,竟然是踉蹌幾下,吐出一口血來。
莫道成立刻意識到剛剛發生什麼:“這是失去本命道具的反噬。你抹除了道具的所有權,不,是你把彆人本命道具變成自己的道具了。這就是你的個人技能?天哪!”
不怪他如此震驚,比起威名赫赫人儘皆知的本命武器斬魔刀,喬蒙的個人技能從來是一個謎。
他從來是一把刀應對一切,很少用其他道具,更不會使用個人技能。
所以,很多人都猜測大概是刀道專精,近戰專精,或者是專門增加肌肉力量的這一類個人技能。
結果這個巨大的秘密居然被他意外揭破,太過不可思議,以至於他聲音都在微微顫抖:“這好像是盜竊一類的技能。”
喬蒙神色冷淡,隻是沉默而溫馴的將他的戰利品交給謝長離,果然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任何的厭惡。
他忽而釋然,過去種種終於在今日徹底消散:“是的。”
個人技能的生成總與一個人的經曆有些關係,這個個人技能也承載著他幼年時被迫謀生,遭人毒打而不得不學會的一門手藝。
所以,他曾經極度的厭惡,並為這個個人技能感到恥辱,卻又不得不靠著這份個人技能在公司裡苟且偷生。
直到那個任務中,他向那個風光霽月儀態瀟灑的青年行竊,緊接著被人漫不經心地捏住手腕。
喬蒙至今還記得那雙眼睛,還記得那個笑容。
那雙眼睛裡少見的不帶任何厭惡,隻有純然的欣喜:“好一雙握刀的手。”
被萬人簇擁景仰的人低下頭,如同神明於雲端上投下目光:“要跟我學刀嗎?”
喬蒙從一開始就無法拒絕。
於是,他被那個人打磨成座下最忠誠,也是最鋒利的一把刀。
第47章 深藍之光(19)
杜崖正在魚雷艙裡蹦噠著小短腿跳來跳去。
他快速來到這裡, 本以為很快就可以看見謝哥過來和他會合,結果,左等人右等又不見人影。
“深入虎穴, 不會一下就把自己栽進去吧?”杜崖嘀嘀咕咕, 恰好聽見外麵有員工走進來的聲音, 趕緊振翅飛進通風口處潛伏。
接著他就聽見彆人細碎的討論。
“你乾啥拉我出來?”
“還擱那工作呢,沒用了, 我們都完蛋啦。”
“怎麼說?”
“之前製氧係統不是出問題,不久之後就來通知,告訴我們製氧係統的問題已經解決, 實際上根本沒有,我去看一眼氧燭都燒著呢。”
“嘶,但是我們氧燭不是很多?”
“大火的時候就燒掉不少,而且製氧係統的問題很大, 工程部門已經崩潰,我們隻剩下幾個小時。”
杜崖思緒紛飛, 很顯然現在這個任務已經到達倒計時時間,一個小時,完全不足以謝哥完成他殺人獻祭的任務。
何況——
交談的人看著通訊, 陡然發出驚呼:“據說找到了凶手!”
另一人同樣附和:“好呀, 就是這個人麵獸心的家夥害我們落入如今的境地!”
兩人腳步急促地走出去:“我死之前也要給他一點好看。”
杜崖喘口氣,從通風口落回魚雷發射管前, 又焦躁地用爪子扒拉幾下鋼鐵, 留下點印痕。
“完蛋完蛋完蛋, 謝哥現在還沒出來, 馬上就要被當眾處刑, 搞不好就是對麵陣營完成找到殺人犯任務最後一步, 那謝哥這次肯定任務失敗。”杜崖碎碎念著,頗覺天塌地陷。
恰在這時,杜崖渾身僵硬起來,某種奇異的力量正從他身後的管子裡爬出來。
他甚至不敢回頭,渾身上下的羽毛都規規矩矩地收斂著,眼皮一眨不眨,竭力偽裝自己隻是個可憐弱小又無助的鳥類玩偶。
然而,杜崖依舊沒有看到任何有形的東西過去,等威壓散去許久之後,他才終於放鬆下來,直到他突然想起謝長離的交代——阻止它離開。
不會就是這他甚至看不見具體形態的恐怖玩意兒吧?
杜崖真真正正眼前一黑:謝長離,我f**
合著是真把他當做主T了是吧,他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烏鴉,根本乾不了這事!
等到那股威壓再度席卷而來直衝著外界要離去的時候,杜崖早就已經躲藏在通風管裡,焦躁到已經開始用喙拔自己的羽毛。
“動手,不動手,動手,不動手……”杜崖碎碎念著,“就算謝哥真死了,也跟我沒什麼關係,是吧,是他自己以身犯險,我呢,也順利獲得自由,繼續去給無限服務公司當狗……”
在這漫長的說服過程中,杜崖清晰的感覺到那股力量一點點靠近魚雷發射管,明明心中的天平在傾斜,他還是一咬牙叼走尾羽上黑的發光的一片特殊的羽毛。
“煩死了,乾就乾了,給謝哥當狗好歹能去現實世界看漂亮小姐姐直播!”杜崖嘟囔一聲,振翅向下,俯衝而去。
特殊的羽毛瞬間化作一道黑色的水流纏繞而上,彙入他的雙眼之中。
殘骸吸收完畢,個人技能——預知,升級!
一瞬間,杜崖隻看到原本光潔如新的鐵壁之上冒出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小點,蠕動著,擴張著,不斷地吞噬所遇到的一切。
預知升級之後便是真實,即使是無具體形態的B級怪物也可以被杜崖一眼窺破,甚至捕捉到弱點以進行攻擊。
幾乎是瞬間巨大的烏鴉便滾進黑點交織成的天羅地網之中,翅膀上的羽毛豎起,根根如刀,同時鳥爪上也有鋒利的寒光閃過,幾乎是每一下都能擊碎黑色的團塊。
但那黑痣具有極佳的修複能力,每當被打散之後都可以快速聚攏,下一秒便更加氣勢洶洶的席卷而來。
何況,杜崖越是和他廝殺,就越是感覺詭異的瘙癢感,正在他羽毛之下穿梭蠕動,像是皮下潛伏的細小蟲子,短時間內沒有造成大的影響,但也不可避免地讓他判斷失常。
汙染!
杜崖心裡叫苦,鬼知道居然有東西強到就連怪物級都可以汙染的!這玩意兒天生就是寄生大師!
謝長離,你趕緊給我過來!再不過來鴉鴉要死了!
謝長離正在路上。
詭異的道具被他收入手中,初一看便感覺那金色的光芒讓人目眩神迷,就連他鎖住精神值的吊墜都被撼動,不斷收緊,向他發出警報。
此時時間隻有最後三分鐘,謝長離根本來不及細思這道具的用處,身體直接撲向緊急逃生通道,一手抓著鋼管,飛速向下滑進魚雷艙中。
轟——
這不是身體墜落的聲音,而是高靈感的身體在看見魚雷艙中景象時,精神值被撼動,急速下降時,腦海裡發出的嗡鳴。
謝長離定下神,隻感覺渾身上下都已經被席卷進一片黑色的浪潮之中:“不要下來!”
喬蒙半身已經探入通道,聽著吩咐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腹肌一發力,將自己甩回上層。
“怎麼回事?”莫道成茫然,甚至下意識想要探頭看一眼,卻被人捂住眼睛拖到後麵。
喬蒙聲音低沉:“相信謝哥。”
他目光看向後麵追上來的賀平:“我們攔住他。”
還有兩分鐘,氧氣成分下降到19%,下降的趨勢無法阻止。
謝長離本能地開始深呼吸,肺部拚命地在空氣中搜刮著可以使用的每一寸氧氣。
“哥!”杜崖連連敗退,幾乎整個身體已經處在魚雷發射艙處,死死抓住離開的管道,“我把他攔住了!”
下一秒,樂極生悲,那原本占據幾乎半個艙室的無形物體急速收縮彙聚。
謝長離眉頭一跳,喝到:“讓一條道!”
“什麼?”杜崖震驚到失聲,身體卻聽從命令,向外一撤,緊接著就看到那物體彈射入魚雷發射管。
倒計時一分鐘。
鎖鏈從謝長離裡手中揚起,極度精準地擊中魚雷發射管中奪路狂奔的怪物。
倒計時30秒。
“確定目標。”
倒計時20秒。
力量在體內運轉,在讓人發瘋的絮語聲中,無形的觸手從謝長離的影子裡探出,沿著鎖鏈一路襲出:“個人技能——收藏。”
倒計時10秒。
員工手冊上彈出金字:“目標已鎖定,正在判定,判定完成,收藏成功。”
謝長離站在原地,一手撐著牆壁,目光凜然。
魚雷發射管之中,原本隻有一片虛空的地方,終於逐漸顯形出巴掌大的一塊墨團,銀色的鎖鏈圍著墨團繞上一圈,然後凝結出一塊小拇指甲大小的吊牌。
吊牌翻轉——收藏品002。
小墨團不斷掙紮,發出尖細的聲音:“嘰嘰嘰……”
然而還是隨著動作,被迫一點點跳到謝長離麵前,可憐兮兮地癟下去,做出臣服的姿態。
大功告成,杜崖整個人都虛脫下來,身形縮小,撲閃著翅膀歪歪斜斜飛到麵前,然後抬起腳,噗通——
小墨團直接被他踹飛出去,咕嚕嚕滾出數米,癱在地上裝屍體。
杜崖笑眯眯拍翅膀:“熱烈歡迎新人。”
謝長離製止他:“杜崖。”
“可惜是個沒有腦子,隻有殺戮本能的東西,”杜崖不滿地哼一聲,撲騰著落到謝長離肩膀上,“最多是有生命力的道具而已,難道比得上我嗎?”
他擺出怨婦臉:“哥,我為你拋頭顱灑熱血,要是沒有我剛剛拖住它,這家夥肯定早就跑的人都沒了。”
說到後麵,杜崖得意揚揚:“你說啊,你要是沒了我,可怎麼辦?”
“噢,”謝長離揉搓著墨團,因為氧氣值的不斷下降,他的嘴唇泛起淡淡的紫色,“那就換一個辦法。”
“我會攔住它的。”喬蒙已經滑下來,不滿地看著杜崖。
不過是個一見麵就想襲擊陛下的炮灰,狼子野心之輩,居然也配成為陛下的人。
杜崖敏銳地感受到對方的不爽,當即哼一聲,又往謝長離頸側貼貼:看什麼看?我可是大功臣!
空氣中的火藥味立刻濃厚起來。
拖著俘虜賀平下來的莫道成:……
謝哥,你快管管他們!下一秒就要內訌了!
賀平先他一步發出冷笑:“哈哈哈哈,就算你們困住我又有什麼用?時間不夠了,就算你們抓住怪物,也不能脫出遊戲!和我一起死在這裡!”
正如他所言,空氣中的氧氣含量已經接近15%,暈眩惡心的感覺不斷襲來。
火藥味十足的一人一鳥當即對他怒目而視。
謝長離臉上沒有半點憤怒,握著墨團輕聲說:“差不多了,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話音剛落,時鐘逆轉,數天來的場景在眾人眼前飛速倒退,幾乎是在眨眼之間,他們就再次站在冰原之上。
而深藍之光號,也不過剛剛破出冰麵,在極北柔和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數百人飽含著期待和理想排著隊,魚貫而入,眼見著就要投身於這一場跨世紀的超級科研考察之中。
而他們幾人維持著之前的姿勢站在冰原上,沒有任何人看見他們,而他們所使用的身份的原主人也逐一出現,絲毫沒有背後是員工的樣子。
“你做了什麼!”賀平不可置信,蠕動著身體就要闖上前去,卻感覺和這個世界已經隔人上一層壁障,“幻覺?時光倒流?”
“不可能,怎麼會有這樣的道具,難道你擁有兩個個人技能!”他終於忍不住大喊出聲,在極度的震驚之下,精神值得跌落,使得他的發絲再度變成黑色的蛇,伸展著想要咬謝長離一口。
謝長離展示一把在他手中出於本能,完全不敢反抗的墨團:“這是它的能力,也是,深海文明迫不得已接受末日教團救贖自己的原因。”
“我之前在靈感之中好幾次讀到了屬於深海文明一位高層的日記,其中幾個關鍵日期反複出現,卻有不同的內容,我本來以為這是不同年份,反複對比之後,卻有一個新的想法,那就是,黑痣在受到致命傷害的時候會進行時空倒流。”
“給予他致命傷害的人可以保留時間倒流前的記憶,還有一些人也會隨著時間逐漸回憶起被抹消時間的記憶。”
謝長離看著被他倒流回第一次深海考察時的人群,首席停下腳步,正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無聲地笑了笑。
這一次,那個跪在雪地上醉醺醺的念誦著聖經的水手也沒有出現。
“正是通過這一點,他們,我們在這一次航行中最為可靠的同事們,做出了一個成功挽救人類文明的決定。他們仿照深海文明最後時刻所做的那樣,信奉末日教團,按照儀式規則,用慘烈的自殺獻祭給神明,換取神明降臨時對於黑痣的致命一擊。”
“當然,黑痣也會在受到致命傷害時逆流時光,再次讓神明無法進入這個世界,”謝長離歎道,“用六個人不斷慘死的輪回締造的,一個完美的平衡。”
“所以,我永遠熱愛著人類,熱愛著他們的團結,勇氣和犧牲。”
“他們就是深藍之光。”
第48章 深藍之光(20)
“那心理醫生這張卡的作用?”莫道成提問。
“他具有高靈感, 很容易便可以觸發深海文明過去的幻象,”謝長離解釋,“應該是他在輪回開始前分享自己的幻覺, 讓其他人在關鍵時刻找到最後的解決方案。而在每一次輪回之中, 作為最早一個意識到計劃的人, 他會寫下任務,並且在有的人沒有辦法完成自殺獻祭任務的時候, 幫他完成。”
“他是第一個窺見真實的人,也是保證輪回繼續的最後一道保險。”
“原來是這樣,”難以言說的感動在莫道成心間湧動, “但是,謝哥不是有收藏技能嗎?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困住黑痣,並且使用時空技能打破循環,將他們徹底解放?”
謝長離漫不經心地將墨團拉長, 聽著它發出本能的求饒聲:“我之前多次試探著使用個人技能,但它的本體不在這, 所以都是判定失敗。不過,我這個身份的靈感可以觸發很多線索,那個時候就有所猜測, 但還是在獲得黑痣病人們的行為軌跡圖之後才正式確定, 黑痣就是潛艇外壁上讓大型潛艇足以承擔萬裡深海海壓的材料。”
“那個獨特的自身生長材料!”莫道成驚呼,“確實, 這是我們在極北海溝裡發現的第一個有用的材料。”
“但即使確定, 我也不能動手, 一方麵深海文明在外麵海水中設下的生命體禁止入內的武器讓我沒有辦法接觸到潛艇外層塗料, 另外一方麵, 黑痣被迫脫離外層之後, 可能會導致潛艇失去抗壓能力。”
“故意的,”賀平也回過味來,“你早就已經策反喬蒙,然後和他演一出戲,就是想要讓黑痣主動跑出來。”
“畢竟它膽子實在太小,沒有我受傷虛弱可以被寄生這種誘惑,根本不會貿然出來,”謝長離已經把墨團拉長打好蝴蝶結,“當然,也是為了確定你手上有沒有什麼秘密武器。”
賀平冷笑:“嗬,膽小,懦弱,隻敢在背後玩點陰謀算計。”
謝長離自動把這當成讚賞:“當然,我是個謹慎的人。”
“也多虧謝哥的謹慎。”在賀平震驚的目光下,喬蒙一本正經地開始吹彩虹屁,“不然,我們這一次恐怕又要為無限服務公司助紂為虐了。”
杜崖歪著腦袋看過來,迷茫:“嘎?”
眾人回給他一個無奈的眼神,還是莫道成簡單解釋起來:“如果按照一開始副本提示進行陣營對決的話,一般結局就是找到殺人狂□□徒,審判他,背後的黑痣發現威脅解除,不再回溯時間,這些人也會被放走,成為祂進入人類世界汙染世界的媒介。就算其他人走的是苟活流派,也隻是讓這些英勇無畏的人們,在這個循環中苦挨,直到熱血和靈魂中的任何一個,徹底磨滅。”
謝長離聲音冷下去:“汙染更多世界,這也是無限服務公司的目的——畢竟是要服務於怪物的公司,怎麼能無視怪物顧客們擴展活動空間的要求呢?”
“啪啪啪。”
掌聲從他們背後響起,正是賀平。
不知何時他已經掙脫束縛,在冰原上緩緩站起,笑著鼓掌:“不愧是最佳新人,您分析的很到位。”
白色的沒有絲毫熱力的太陽恰好在他背後,像是冷漠無情看著世間的一雙眼睛。
謝長離下意識握住從他手裡奪來的最終道具,升起不祥的預感:“道具……”
“是的,您知道深藍之光副本開啟之前自由民工會進入了一個S級副本嗎?”賀平笑笑,“恰好就是當前副本的前置副本,並且,我們的開荒隊為了順利離開,不得不接受一個道具,就是現在放在你手中的——神明的目光,真正的深藍之光。”
那獨特的道具在謝長離拿去之前已經主動從他的口袋裡掉出,飛到半空之中。
玻璃無聲碎裂,那金色的液體似乎刹那間變成氣體,又或者說是光芒,悄無聲息地在瞬間擴散到整個冰原之上。
冰冷的吊墜在脖子間驟然收緊,謝長離抬起頭,睜大眼睛,透過迷霧,再次看見曾經草草一窺的幻覺。
那是在無數世界星海沉浮間端坐的一尊神像,正在漫不經心地向著這片冰原投下注視。
手中的墨團在瞬間便發出慘烈的尖叫,接著便徹底軟下去,不再動彈。
僅僅不帶感情的一眼,就可以抹殺B級以上怪物的靈智。
謝長離將徹底隻剩下道具作用的墨團放進裝備欄:“我本以為秩序陣營已經走上墮落的道路,卻沒有想到,你們居然還在侍奉神明?”
神力湧入賀平身體之內,讓他原本張牙舞爪的發蛇都溫順起來,乖巧的披散在肩頭,原本陰鬱的麵容似乎都染上聖潔之光:“因為我們也不想徹底墮落成怪物,那總得找個辦法對抗。”
“維持人的存在的是人性。”謝長離眯起眼睛看著賀平身後那輪巨大的白日,它似乎正在越變越大,越靠越近,像是從天外宇宙墜入地球之上,“不幸的是,這一點在神明和怪物身上都極度稀缺。”
他突然冷笑起來,從未示人的滔天怒火在他眼裡熊熊燃燒:“何況,怪物與神明,不過是一丘之貉。”
賀平看著他,滿眼悲憫:“就算這樣又如何?你已經在這個副本中使用過個人技能,這次可不是那個偽神,難道你還能夠一抗神明嗎?”
“嘎嘎嘎!”杜崖炸著羽毛立在他肩頭,毫不猶豫地噴出一陣國罵。
反正怪物和神明不死不休,他這會兒除了堅定站在謝哥這邊,毫無選擇。
而喬蒙也已經拔刀出鞘,無聲地守衛在謝長離身邊。
莫道成也湊過去,不過他眼底還有點好奇:“但是,神降是怎麼被激發的,好歹讓我死的明明白白。”
“我知道我的救贖主活著,末了必站在地上。我這皮肉滅絕之後,我必在□□之外得見上帝。”時隔多日,在同樣的地點,在同樣的白日之下,賀平狂熱的臉龐與那位醉醺醺的水手重合,“這就是末日教徒的信仰,每個人都將以自己的死亡帶給神明降臨的機會,而謝長離,不,是你的那張身份,就是最好的媒介。”
“小魚不說話,睜眼到天亮。”謝長離說出最後一句童謠,“魚指的就是心理醫生,他是沉默的守望者,也是清醒地看著天光大亮即神明降臨的人。”
“原來命運早已留下暗示,”謝長離歎息著拿出火神弓,弓滿如月,箭指賀平,“無限服務公司也是好算計,那個占據世界的它既可以是黑痣,也可以是這尊神明。”
話音落下,箭離弦而出,刀氣破冰而來!
那原本緩緩落下的白日在刹那間膨脹數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迅速直直朝著這冰原而來。
賀平感受到充沛的神力湧動在軀體之中,那是與晦暗陰寒的殘骸之力完全不同的存在,然而,就在他幾乎沉淪於這種力量之中時,兩道殺神斬魔的攻擊撲麵而來,體內的神力陡然劇烈沸騰!
“不——”他張大嘴艱難地發出一聲哀嚎,卻沒有半點聲音發出。
過度的,強悍的,恐怖的神力摧毀了他的一切,從□□到靈魂,全數溶解在這燦爛的光芒之中。
謝長離斬斷聯係失敗,暫時停手,看著徹底成為神明祭品的凡人,冷冷道:“輝光無情,這就是你們以為的可以信賴的神明。”
他脖子上的吊墜激烈震蕩著,宣示著遠不如表麵這樣平靜的內心:“末日教一開始就是他安排的。世界於祂,不過是一場遊戲,而一切人性最美好的東西都是由他作弄的玩具。”
一道輕柔含笑的聲音無孔不入地滲入每一個人腦中,所有人眼前隻剩下一片白色的光明,看不見任何也聽不見任何,隻有淚水無意識地從臉頰流下,陷入恍惚之中。
隻有謝長離在劇烈的耳鳴中聽清這神明的語言:“真了解神明,不愧是你……諸神之子。”
微涼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頰,不帶曖昧,更像是觀賞某種精致的藝術品:“這次的遊戲讓人滿意。”
謝長離被迫仰著頭,纖長的脖子形成漂亮的弧線,像是引頸就戮的天鵝。
強烈的輝光出現之後,他的眼睛就開始泛起劇烈的灼痛,不得不閉上眼睛,輕聲回答:“或許,您更想跟我再玩一場遊戲。”
神明應允他的所求。
“那麼,玩你最喜歡的捉迷藏吧。”
“找到我。”
場景驟然轉換,謝長離睜開眼,渾身冷汗地躺在沙發上,周圍簇擁著一群毛茸茸的玩偶。
小豬,小牛,小貓……包括之前被神明帶走的,都被重新送回此處。
鉑金色的發絲垂落在肩頭,謝長離扶著疼到仿佛被人從中間劈開的頭顱站起身,門口卻傳來腳步聲。
“敲半天門你都沒有應, ”戴德蒙焦急地推門而入,趕緊扶住他,“你怎麼了?一身汗,低血糖又犯了?”
他開始在身上摸索巧克力。
謝長離盯著戴德蒙握著他胳膊的手。
很冷,像是剛剛從冰櫃裡取出來的一樣,又似乎有什麼黏膩的液體正在從手中漫出。
疑心剛剛升起,他便聽見熟悉的輕柔的笑聲。
神語在他耳邊呢喃:“錯了。”
戴德蒙整個人僵在他麵前,身上的皮膚在他麵前從麵部開始剝落,扯下鮮血淋漓的一團,皮膚之下的肌肉骨骼清晰可見。
他苦笑:“抱歉。”
下一秒,謝長離感覺自己猛的向下墜落,再度睜眼,他一身冷汗的陷在沙發中,身邊依舊簇擁著毛茸茸的玩偶。
唯獨,少了那隻羽毛絢麗的小鳥。
第49章 深藍之光(21)
神明的聲音響起:“第二輪開啟。”
謝長離忍著劇烈的頭痛深呼吸, 簡單總結當前情況:
首先,他要克製自己的懷疑,一當產生猜測, 神明便會立刻判定。
其次, 失敗之後會進入下一輪,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還有幾次機會。
最後,謝長離抱著玩偶們, 麵色凝重,玩偶還在消失,恐怕獻祭還在繼續, 很有可能獻祭完成就是遊戲結束的時候。
謝長離整理思緒的這段時間裡沒有人推門而入,隻是隱約聽見走廊上有人討論。
他抱著玩偶,將門推開一條縫隙,看到的便是另外五個人聚集在一起商討。
“到後麵肯定得局勢大亂, ”廚師長雙手環胸搖搖頭,“我沒什麼本事去當個定海神針, 第一個就讓我去吧。”
“我第二個……”
“下一個輪到我……”
他們目光轉向剛剛蘇醒的謝長離,眼底滿是期待與抱歉,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 異口同聲:“對不起, 謝醫生,最大的擔子都要交給你了。”
不, 謝長離想要告訴他們真相, 卻發現說出來的話瞬間被消音, 眼前場景變幻, 轉眼間, 他置身於嘈雜的食堂中。
潛艇上的工作人員熙熙攘攘, 在分餐台前麵排成長隊,交頭接耳討論著對前麵展板上的菜單。
“今天中午不錯,吃披薩。”
“我還是更喜歡東亞餐,晚上那個秘密菜肴具體是什麼?誰知道嗎?”
“我大概知道點,上午的時候他們從冷庫裡托出來半扇豬。”
是廚師長獻祭自己的時刻,得試一試能不能阻止他。
謝長離立刻放下手中的餐盤,大步走向旁邊通向廚房的小門。
“咚咚咚!”
猛烈的敲門聲響起,瞬間引起旁邊廚房工作人員的注意:“誒,你乾什麼!”
也有認識他的人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試圖把他往後拖:“謝醫生,有話咱們好好說。”
事關重大,謝長離來不及和他們解釋自己所要做的事情,輕輕鬆鬆把拉著他們的人掀開,一腳踹開廚房大門。
被炸得酥香軟爛的肉香味撲麵而來,油鍋對麵,廚師長正用肥大靈活的手向湯裡麵劃拉著各種藥材,聽見這邊的嘈雜聲,回過頭。
“謝醫生,”他臉上浮現出微笑,“你怎麼來到這裡了?”
謝長離反手關上門,麵色冷肅,引得廚師長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僵硬起來:“謝醫生?”
他顯然已經明了自己的使命,向湯鍋走一步:“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們的。”
謝長離抓住他的胳膊,反手關上爐子:“聽著,我們現在不需要獻祭了,你們要對抗的威脅已經消失,現在隻有……”
他話隻說到一半,便聽到海嘯似的耳鳴在腦海裡湧起,神明言出法隨:“命運不可更改。”
廚師長原本浮現出的疑惑徹底消失,後退一步,掙開他的手:“你明明應該是最堅定的那個。”
“不必考驗我,當我粉碎之後,我將於肉身之外,得見上帝。”廚師長眼底屬於人類的理性逐漸渙散,瞳孔放大,與那平原上冉冉升起的白日一致的顏色亮起。
謝長離被釘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正在沸騰的油鍋,端起那一盆熱油,兜頭澆下。
滋啦——
那是皮肉在一瞬間被燙熟的聲音。
“身體燙如火。”神明點評,“這一次總算有點心意。”
謝長離置身黑暗中,一道冷白的燈光打下來,玩偶落進他的臂彎,這一次,胖乎乎笑眯眯的小豬再也無法找尋。
“第二輪,失敗。”神明宣告,“你應該專注於遊戲,而不是試圖卡住命運的齒輪。”
謝長離:“這不應該是他們的命運。”
“天真是孩童的特權。”神明說,“但是長者要避免他們走上邪路。”
於是,謝長離看著腳底下的黑暗,逐漸透出明亮的白光來,幾個人逐一獻祭的場景,在他眼前緩慢而清晰的展現。
他看到地質學家停留在活動室,斧頭被磨得光滑鋒利,被脆弱的繩子高高吊起,隨時等待著落下,斬落人的頭顱。
謝長離伸手,卻隻能夠感受到地上的冰冷,完全無法乾涉正在前行的時間。
神明會在哪裡?
在死去人的軀體內?在將死的犧牲者體內?還是那無窮無儘的屬於過去的時空之中?
他猛地抬眼,就在他有最後一個想法的同時,亮起的地麵不再是他正在觸碰的這麼一小塊地方,而是亮起千千萬萬個屏幕,充斥著這個向遠處無限延伸的地麵。
中心的屏幕裡地質學家已經跪在地上開始念誦童謠,一隻手握著決定著他生死的繩索。
而緊鄰著他的另一個屏幕地質學家還在做著準備。
謝長離沿著這條逆行的時間線記錄奔跑,看著深藍之光號第一次破冰而出,看著謝醫生笑著接受萬裡海溝計劃,看著第一個研究者對於被打撈上來的黑痣露出欣喜的微笑。
他路過人類的祖先首次使用雙腿行走,跨過滄海桑田的反轉變遷,跑過一個又一個古老文明的覆滅。
有著溫暖手感的小牛從他懷中的玩偶堆裡失蹤,尖尖胡須的小貓也開始明滅閃爍不定。
謝長離終於停下腳步,看著眼前正在經曆第一次毀滅的深海文明,旋即轉身,沿著正向的事件一路向上。
黑痣在致命的殺傷之中,本能地逆轉時間,摁下最後按鈕的發光水母,從噩夢中醒來。
他看著它茫然無措,看著它四處確定是否隻有自己一個人具有了記憶,看著它所有逆轉命運的嘗試都走向失敗。
也看著它在末世教會之中,看到那塊鑲嵌著金邊的石板,那是來自無窮宇宙之外的神明留下的饋贈。
它身上的光芒閃爍不定,憂鬱的紫色和心動的粉色交替出現:“隻需要獲得一點點神明的注視。”
驅虎吞狼,不得不為。
所以,奇異的扭曲的祭壇被堆疊在在中心,散發著白光的它站在祭壇前,用自己和同類的血寫下歪歪扭扭的眼睛符號。
一輪白日受到召喚,跨過無儘宇宙,穿過大氣層,突破冰層,一路墜落進常年不見光的萬裡深海之中。
“它的日記裡麵說自己將會占據一個重要的席位,”謝長離篤定,“你在它身上,在這個時間段。”
“而且,”他看著那塊金邊石板,看著上麵不宜察覺的黑點,“解決的方法與模式都出自你之手。”
“你不僅收割著靈魂,也收割善良,勇氣,無私等一切美好的東西。”謝長離聲音很低,像是壓抑著怒火,“隻有擁有這些美好品質的人才會落入你的陷阱,成為你的玩偶。”
他懷裡的玩偶散落一地,小貓已經消失,細長的小蛇從腕間滑落到虛無中,隻有一隻小羊一隻小魚還在那裡。
地上的屏幕一個接一個熄滅,謝長離再度感覺自己正在下墜。
“不對,但這個回答很取巧,”神明毫不惱怒,“那就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找到現在的我。”
謝長離慘白著臉從沙發上起身,他的目光從渙散一點點彙聚。
連續死亡下,外麵的潛艇已經徹底陷入混亂之中。
最後那頭小羊走進來,身上帶著濃烈的硝酸氣味。
“化學家。”謝長離看著常年笑嗬嗬的中年男人,確定他的身份。
他露出局促的笑容:“彆說了,我膽子小,也隻好請你來幫我收拾好最後那點液體,放進泥土裡。”
謝長離不受控製地點頭,眼睛卻看向化學家身後,那是增加房間視覺寬度用的鏡子。
鏡中人皮膚極白,有著白金色的頭發,銀灰色的眼睛,像是霜雪凝結,又像是一個留在人間的曝光過度的影子。
“謝醫生?”化學家交代著接下來的行動,卻看到麵前人突然繞過他向後麵的走去。
謝長離沒有在意身後人,而是伸出手和鏡中人掌心相對。
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卻清晰地看到鏡子裡的人與他四目相對後,右眼中燃燒起白色的光。
“我之前一直以為謝醫生隻是通過高靈感觸發過去深海文明的影響,”謝長離說,“現在我才意識到,那根本就是他的回憶。”
“他不是受到影響,而是他本身就是深海文明的成員,一個曾經不惜一切代價拯救自己文明屢遭失敗的悲劇英雄,一個最終墮落為神使的,可憐可悲可恨的人。”
“所以謝醫生有著如同白日的外表,所以他一開始就可以使用深海文明的文字來記載關鍵消息,所以他說要小心人類,把自己排除於這個種族之外,所以其他人的態度都是犧牲奉獻,唯有他從頭到尾都是狂信徒的姿態。”
“就連無限服務公司也清楚,”謝長離淡淡道,“在殺人者的名單中隻有他一個人,而我被選擇扮演他,也就最大可能保住這枚棋子。”
“他們根本不需要通過什麼邪惡的儀式來召喚你的降臨,醫生本人就可以成為你的載體。”
“他是你安排的棋子,為你上演這一出大戲的導演,也是現在的你寄存的載體。”
鏡中人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恭喜你,回答正確。”
“還不夠,”謝長離抽回手,“這還不足以讓你滿意,讓你欣喜的是能夠狠狠打碎你計劃的人。”
鏡中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住,像是一場毫無美感的畫作。
“我不記得以前我有沒有說過這句話,但想來應該是一樣的。”散發著淡淡白光的羽毛被謝長離握在手中,下一秒,以尖端插入右眼。
A級道具輪回之羽(殘缺),啟動。
白色的血液從謝長離右眼流下,伴隨著他的宣告——
“我所處之地,禁止神降!”
第50章 深藍之光(22)
輪回之羽徹底插入他眼中之時, 白色的血液陡然沸騰蒸發起來,無數氣泡鼓起,帶著恐怖的灼烈熱度。
謝長離感覺自己正在溶解, 融化在這白光之中, 又被另外一股力量捏起, 重塑成無數個形體。
在這一刻,他似乎是植物, 他似乎是昆蟲,他似乎是遊魚,他似乎是飛鳥, 他似乎是神明。
但最終,在那暴烈與溫柔並存的力量之中,他漸漸恢複原本的人形。
銀色的長發毫無束縛地披散在腦後,如同翻湧著無數血海的眼睛凝視著麵前的鏡子。
鏡子在刹那間碎裂成千千萬萬份, 原本耀眼的白日如同鏡花水月般消散。
心理醫生,那讓神明得以降臨此世的載體已經在輪回的力量下被重塑, 屬於神明的力量被排出。
“無論如何,你終將是人。”謝長離念誦著道具的最後一句話,伸手接住從空中飄零而下的羽毛。
那羽毛已經失去之前溫潤的光澤, 發黑暗淡, 與他纖長的手指相交的刹那間便崩碎成無數碎片。
與之一同崩碎的還有眼前這不知是真是幻的空間,謝長離轉眼間已經再度站在這巨大的冰原之上, 頭頂原本極為貼近地平線的白日已經飛速遠去, 代之占領星空的則是一個六格的圓盤。
圓盤周深彙聚著無數難以名狀的圖文, 在它遮蔽整個天空的同時, 荒無人煙的, 冰冷的, 從未有生機蔓延的冰原突然開始融化。
各式各樣從未見過也無法想象的植物在這嚴寒之下破冰而出,伴之以飛行的種種蟲鳥,一瞬間,便將這冰原改造成萬類生靈自由奔跑的沃野。
謝長離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因為被斬斷聯係被迫離開此方世界的白日在員工手冊上為他留下了訊息。
員工手冊被一種力量控製展現在他麵前,快速翻到當前任務頁,原本的任務名《深海之光》在他眼裡逐漸扭曲,逐漸變形成四個字《無聊喜劇》。
原本隻上漲到20%的任務進度,更是直接衝到100%,而在最後的結算一欄中,更是被人龍飛鳳舞地寫下以下文字。
“親愛的孩子,很高興你帶著他們躲過一劫,以投身於另外一個存在懷抱的方式。
“這個決定真是不可思議,畢竟你甚至不願意叫我一聲父親。”
“你應知道,一切獲得必將付出代價,或許你現在獲得很多,但在不遠的將來你必將失去,以千百倍償還。”
“我很期待在不遠的將來與你再度重逢。”
文字在被他閱讀完畢後燃燒成一朵朵火焰,迅速被冷酷無情的無限服務公司係統文字覆蓋。
[恭喜您完成任務,您在本次任務中貢獻度為90%,積分+2890,綜合評價為S級。]
[群星榜排名正在計算中……恭喜您成為群星榜第98位。]
群星榜是無限服務公司針對全體員工的排名,按照場均積分計算,能夠進入前100名也不算意外。
[當前您總積分為4453/5000,即將成為銀牌服務者,還請再接再厲。]
[恭喜您解鎖暗線《無聊喜劇》,並獲得終極boss五星好評,作為優秀員工,您的宣傳片將會即刻推送到無限服務公司廣場,並獲得一次高級任務機會,為尊貴的VIP顧客們服務。]
高級任務機會與其說是獎勵,還不如說是一張催命符,顯而易見,無限服務公司已經注意到他排名竄升太快,按照慣例進行新人狙擊。
書頁迅速被新長出來的藤蔓合攏,謝長離抬頭看著空中,越來越靠近地麵的圓盤,聆聽到來自虛空的渴求。
饑餓,饑餓……
祂需要更多的生靈,需要更多的信徒,需要整個世界來成為祂再度孕育的巢穴。
輪回之主,萬界萬物一切生命力之主,也是上個世界被一個煉金術師借用力量的,處於混沌狀態的神明。
謝長離之所以選擇通過他的力量來切斷白日的束縛,自然早有把握。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袖珍的盆栽,那盆栽落到地上便飛速壯大,瘋狂的呼吸著空中湧動著的令人愉悅的力量。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它失控,陷入徹底的癲狂狀態:
“哈哈哈哈哈,我感覺到了,熟悉的力量!”
“該死的謝長離,該死的凡人雜碎,你們很快都要為我付出代價!”
謝長離雙手環胸,看著天空中的□□快速旋轉起來,緊接著便有無數羽毛從空中飄落,簇擁著瘋狂地舞動著枝葉的盆栽一路向上。
在狂熱的笑聲中,曾經蒙騙獻祭他人就為了讓自己登上偽神之位的瘋子最終也成為神明的祭品。
這就是侍奉神明之路。
看似無邊光明,實際上凡有獲得,便要加倍付出。
祂享用完自己的祭品。
冰原上詭異的滋生著的藤蔓開始枯萎收縮,一個接一個再度沉眠,在萬丈冰川之下。
空中旋轉著的□□開始縮小,隱沒在宇宙星辰的帷幕之後。
輪回的力量卻沒有遠去,而是擁抱著那些勇敢而偉大的靈魂,賦予他們新生的機會。
如同一條醜陋傷疤般盤桓在萬丈深海的極北海溝被緩緩合攏。
廚師長還在潛艇上做著他的拿手菜,時不時敲打自己的小徒弟。
地質學家和首席依舊在刊物上互相論戰,化學家笑嗬嗬拉架,一同探索著科學進步的前沿。
艦長帶著他的團隊遨遊於深海,無聲地為國家築起海底長城。
戴德蒙在醫院裡忙忙碌碌,驅走病魔,撫平傷痛。
最後,在謝長離也無法窺見那□□的時候,他的胸口泛起起一股灼熱。
那顆被他強行留在人世間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
撲通——撲通——
記憶的迷霧又被一隻手撥散開些許,在那久遠的過去,他低聲詢問著。
“逝去的靈魂將會歸於何處?”
“歸於那無日無光的無望之海,直到他們被徹底遺忘。”
“無望之海。”謝長離念著這四個字,莫大的悲哀席卷全身。
在他缺失的記憶中,他是不是已經去過無望之海?得到的結果是不是並不如設想?
不論如何,他都得試試再次進入那個地方。
灼熱感伴隨著記憶的恢複蔓延到手臂,最終停留在右手手腕處。
謝長離翻轉手腕,看著黑色的線條草草勾勒出一朵將開未開的玫瑰,一朵正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玫瑰。
員工手冊刷新。
[恭喜您獲得神明的饋贈:
A級道具:釘著玫瑰的十字架
一次性道具,可瞬時刷新技能,支付痛苦作為代價。
我的玫瑰,驕傲的玫瑰,悲傷的玫瑰,開在時間的十字架上,開在受難的十字架上,來吧,來吧,不要迷失在人類命運的迷霧中……][1]
副本結算完畢,道具技能說明在顯示之後隱去,未來的宣傳片中也隻會留下意義不明的詩歌說明。
而回到公司大廳的傳送門已經開放,謝長離一步走入傳送門之中,瞬間披上黑色鬥篷,將自己的身形麵容隱藏起來。
早一步被扔出副本的杜崖已經等在門口,火急火燎迎上來:“哥!你回來了!沒事吧!”
謝長離順順毛:“除了得到高級任務機會外,挺好的。”
杜崖卻已經倒抽一口冷氣,接連落下兩三根羽毛來,顯然嚇得不輕:“高級任務……頂級boss……敵我不分……”
它悲從中來,恨不得和謝長離抱頭痛哭:“那群顧客不僅殺員工,也殺同類啊!”
“哥!”在生死危機下,杜崖勉強振作起來,“你趕緊看看任務卡上麵給出來的畫麵提示,我幫您偷偷摸摸查查顧客情況。”
謝長離失笑:“不急,先看看宣傳片。”
此時的大廳並不平靜,廣播放起凱旋的熱鬨音樂,宣告著一位優秀員工的順利歸來。
巨大的光屏幾乎占據大半空間,360度無死角地向所有人展示著這一次的任務視頻。
舞台在下方升起,戴著黑白麵具的主持人笑盈盈站在講台上,一手向上抬,瞬間屏幕上就浮現出一行紅字:[恭喜新優秀員工謝長離再創輝煌!]
舞台周圍也出現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服務台,戴著黑白麵具的男男女女們收走所有押謝長離第一次任務便會死亡的籌碼。
幾乎所有大廳裡行色匆匆的人們都立刻聚集在此處,伸長腦袋鴨子似的看著屏幕中浮現出來的冰原與潛艇,不斷發出聒噪的聲音。
“我的天哪,他居然從這個副本裡活下來!”
“我上次下的注算是全沒了,讓我看看這家夥是怎麼活下來的!”
“原來不是指定任務,難怪。”
在廣場的角落裡,剛剛從任務副本登出的一行人中,也有不少人開始捶胸頓足,咬牙切齒。
“早知道就聽副會長分析,他的個人技能特殊,一般的怪物不一定會點他,說不準還會再放一個副本。”
“原來副會長還說過這個,早知道我就不壓第一個任務了!”
“我就不一樣,我就壓兩個任務,聽上去很不可能,但是他值得!”
“去去去……”
隊員們哄笑起來,突然領隊轉頭看向走在隊伍後麵的男人:“夏先生打算下注嗎?我知道你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但是這也是個好機會……”
走在最後心不在焉的男人卻打斷他的話:“下注了。”
“什麼?”領隊有點驚訝。
夏深停下腳步,聚精會神盯著屏幕上的人,許久之後才回答:“我選他能走出去。”
領隊極力掩飾驚訝,又想起這次夏深身上沒帶任何道具,忍不住又問一句:“您,壓了多少?”
夏深不假思索:“全部。”
領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著他專注於屏幕的側臉,最終還是隻能歎一口氣。
鐵樹開花,老房子著火,他們還能咋滴?攔著自家大佬不讓他談戀愛?
等到這場宣傳片放完,底下人半是可惜半是興高采烈地交談著謝長離的種種操作的時候,領隊終於琢磨出一個計劃:“要不我們也上去給這位黑馬提供點幫助?或者拉他進入我們隊伍?或者您也可以向他發出好友申請和組隊申請?”
紀錄片並沒有翻譯神明的語言,白日對謝長離的稱呼與告誡一直都是被隱藏的。
這也是無限服務公司和某些存在的默契。
夏深隻覺得那種語言極為熟悉,一時找不到頭緒,心裡還在想著,完全沒領會到領隊助攻的意思:“不用。”
領隊:……
完蛋,這種笨蛋鋼鐵直男一輩子都追不到人吧!
結果夏深又給他一記暴擊:“我打算去墳場副本一趟。”
領隊:!
“您這次為了救我們被特殊道具打傷,要不要先回工會治療之後再過去,副本什麼時候都能進,傷不能拖啊!”
然而,他的大呼小叫絲毫不能夠撼動男人的計劃。
夏深已經打開員工手冊,拿出墳場的邀請函。
他在傳送的過程中開口:“我覺得,我馬上能找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於此同時,謝長離也在確認和神明的對話沒有全部暴露之後,打開所謂的一次高級任務機會。
白色的卡麵漂浮在空中,下一秒翻轉,任務相關的畫麵浮現在上麵。
那是一座雨中的公寓,風雨如晦,積水倒映著暗黃色的燈光。
[任務邀請函正在發放中,將於一天後送到您手中,請您安心等待。]
作者有話說:
作話:[1]化用葉芝的詩歌《時間十字架上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