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安平堵上耳朵,拚命抵禦著鼓聲的巨大衝擊,邁開步子,沿原路返回。鼓聲連響了上百下才停下來。就在鼓聲停歇的幾乎同時,道路兩邊傳來各種鐘聲。聽到鼓聲和鐘聲的人們紛紛加快腳步往家裡趕。
鄭安平沒有返回驛站。他在走了大約十來裡後,向右拐進一條小路,向一個有著幾十戶人家的鄉裡走去。這就是鄭安平居住的東鴻裡。
在中國曆史很長時間中,鄉和裡都是基層的行政單位,鄉裡的原意就是同鄉同裡,由此它也成為鄉親的同義詞。在不同時期,不同國家,鄉裡的大小不同。
最初,一個裡應住有二十五戶人家,這些人家平時應該準備好戰車一輛,載輜重的牛車一輛,負責車戰的甲士三名,配套的步兵二十五名,這一編製被稱為“倆”。隨著人口增加,裡的規模也越來越大,先後變成五十戶、七十二戶,直到百十戶。戶數多了,但戰車卻沒有增加,甚至有些裡根本配不起四匹馬拉的戰車,隻拉出一輛兩匹馬拉的馬車充數。拉輜重糧草的牛車是有的,但也不舍得用好的,儘量用老牛拉破車。
東鴻裡主要居住著兩個家族,也不知在這裡住了多長時間。也有少數如鄭安平這樣的外人。
那時的住房多是“聚族而居”,即同一家族的住房緊挨著建。如鄭安平這樣的外人,與當地的誰也不同族,房子就孤零零地單甩出來。在裡中一走,誰和誰是一家,誰是獨戶,一目了然。像這樣單甩出來的大約有兩三戶,鄭安平的房子,幾乎緊挨著長滿野草的荒原。
裡前廣場上空無一人,看來人們都已經回到家中準備戰亂的到來。
鄭安平穿過一排排族居的房子,來到最後麵自己的家中。推開咯吱作響的木門,穿過庭院,上三層台階,進入堂中。他的全部裝備就掛在堂上。他摘下頭巾,戴上皮帽;換了一雙靴子;披好另兩層皮甲,仔細係好腰帶;在腰帶上掛上弩和箭囊,又抄起一柄長戟。自己試了試,感覺裝束得一切滿意,轉身下堂,向一間廂房走去。
這間廂房裡雜亂地堆著柴草,看來是一間柴房。鄭安平轉過去,在柴草後麵,竟然有一張席,上麵坐著一位須發零亂花白、身材佝僂的老人。
老人顯然聽出了鄭安平的聲音,說道:“粟在灶上。快喝一碗,來得及。”
鄭安平盛過一碗粟,灑了些鹽和梅末,在席前跪下,邊吃邊輕聲問道:“聽到鼓聲了?”
老人點點頭。又用手一指,說:“粟裝好了。”
鄭安平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有一個粗麻編成的袋子,裡麵看來裝著小米。他把米袋撿起來,用手掂掂,分量正合適。
他一邊把米袋往身上束,一邊問道:“先生行動不便,如何應付?”
“不妨。”老人從深埋的須發裡發出聲音。
鄭安平不再說話,又默默地吃了兩碗粟,放下碗,深深一拜,轉身離去。
當他走到木門邊時,隱隱又聽到了鼓聲,不久洪亮的鐘聲響起。
鄭安平拉開咯吱作響的木門,一步邁出,回身將門關上,甩開大步向著裡前的場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