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卒領著信陵君來到一處臨時用樹枝支起的帷賬前,停下腳步,掀開帷帳一角,見鄭安平躺在地上,身邊跪著那個女人和孩子。女人見帷帳掀開,似吃了一驚,連忙回頭看。信陵君衝她擺擺手,對武卒道:“且在外麵候著。”然後低頭鑽進帳中。
女人此前一起在營門外守候,並未見過信陵君;這時見一個貴公子模樣的人進來,連忙俯首至地,不敢抬頭。信陵君道:“且坐起回話。”女人方才斂衽端坐。
信陵君問:“公子可曾醒來?”
女人答:“不曾。”
“可曾**或說些什麼夢話?”
“隻‘嗯’了幾聲。”
“你且解開公子衣襟,我看看創口。”
女人依言將鄭安平的衣襟扒開,露出健碩的胸肌。兩條顯然是從內衣撕下來的麻布,被折成幾疊,從胸口滑落到身邊。麻布上血跡斑斑,已暗紅結塊,不見新的血液流出。
信陵君又翻開鄭安平的眼皮看了看,伸手號號他的脈搏,沉吟了半晌,然後轉向那個女人:“你何時為公子收為外室?”
那女人突然扭捏起來,吃吃道:“不……不久,才數月。”
“那這孩子……”
“是,是以前……”女人聲音小得聽不到。
信陵君道:“不要怕,好生回話。公子家在哪裡?家中都有何人?”
“不……不知。”
“不知?”
“未聽公子說起。”
“……。清晨公子走後,可有人到你家?”
女人眼裡閃過一絲慌亂,這沒有逃過信陵君的眼睛,但信陵君仿佛什麼也沒看見,神色不變。
“是,是五個人。”女人答。
“他們去哪兒了?”
“讓小奴叫開城門,進城了。”
“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嗎?”
“他們是俠客!”女人眼裡突然冒出光來。
“俠客?你認識他們?”
“不認識……但他們晌後進軍營,我就知道了。”
“你看他們是哪國人?”
女人似陷入沉思。旁邊的小孩說道:“俠客胸懷天下,四海為家,義之所在,萬死不辭!”
女人轉身狠狠一巴掌拍到小孩頭上:“公子問你了嗎?多嘴!”又回過頭去對信陵君道:“這五人是外地人,但都操本地音,不然說什麼小奴也聽不懂。”
“他們的音和我一樣嗎?”
“公子是官音,他們是硬變的,當然和公子不同。”
“你不認識他們,又說他們是俠客,為什麼?”
“他們一定是探聽到大軍要來,預先來報信的。後來城裡遣他們出城講和,卻……死了。”
信陵君道:“猜對了一半。他們見說和不成,意欲謀刺,卻傷了鄭公子!”
女人聽到這,神情落寞,長歎一聲:“果然是……俠客。”
“你早就知道他們是俠客?”
“大軍臨近,誰人不知?如果是尋常人家,早走得遠遠的,隻有俠客才會以身犯險,救人危險。”
“你以前見過他們?”
女人搖搖頭。
“我是說你以前見過其他的俠客?”
“嗤!”女人突然笑出聲來,“小奴居於城外,門口隻有一簾,什麼貓啊狗啊都進,什麼沒見過!隻不過沒人像公子這般東問西問。”
信陵君也露出笑容:“勞頓了一日,卻也是乏了,見著你閒說說。”
女人露出嫵媚的笑:“公子勞頓了,小奴給公子好好鬆鬆,包管公子滿意!公子隻要隨意給個一鬥兩鬥的便好!”
信陵君用眼神止住她,說:“你隻與我說說俠客之事。我且閉上眼聽,這就好了。”
女人眼中顯出溫暖,道:“小奴就給公子講一個大俠客聶政的故事吧!”
信陵君心頭一震,口中不由得“啊”了一聲。聶政刺韓傀,白虹貫日,他在許多年前就從門客那裡聽到過這個故事。但在躲過一場刺殺後,現在又突然從一個女人那裡聽到“聶政”兩字,令他迅速睜開眼,右手不自主地伸向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