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議剩下的時間,主要是飲酒、閒扯:凡屬軍政要務都屬有司管轄,犯不著麻煩主持大事的公卿們,他們隻管坐而論道。一直坐到餉午,魏齊傳膳上來,八簋九鼎,聲言係大王賜宴。諸公安坐,魏齊分膳,芒卯和大梁尉一份份擺到諸公席前。眾人吃罷禦膳,又各飲一爵醇酒,才陸續辭去。魏齊隨請芒卯和大梁尉同到相府再議。兩人遂隨魏齊一齊出南宮門。
南宮牆下隔一丈小巷,是一溜高宅大院,隻不過正門都開在另一側,這裡隻有後門;深巷臨近宮牆,有人持節巡視,如非親近,斷不可能從此通過。魏齊為示友好,在大梁門將公父、公叔之類的給送走了,就帶著芒卯和大梁尉從禁巷直入相國府。
由於是從後門而入,芒卯和大梁尉兩人唯恐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事情,個個眼觀鼻、鼻觀口,目不斜視,隨著魏齊穿過後院,直入前堂。可能事先有人報了信,也可能是魏齊持家嚴謹,一路上除了遇到幾名仆婦和家僮,並未發生什麼意外。這之前,魏齊叫來一名家僮,低聲囑咐了幾句,家僮跑著出去了。
進到大堂,兩人就要向魏齊見禮,魏齊連忙攔住道:“你們彆看我當了相,各個典儀裝模作樣的,其實最討厭繁文縟禮了。諸卿自便就好。如要演禮,我還得請諸卿出去,從正門迎入,那時才講呢!”眾人大笑,各自作了個揖。
魏齊道:“吾等移席相近,促膝而談,置酒於前,自酌自斟,可乎?”兩人道:“正要如此,方是放開襟懷。”
三人一齊動手,把三張席子拖到一處,一眾舍人在下手擺上一張承盤,燒著些木炭,上置溫酒的斝;另一隻承盤內放著三隻爵;再抬來一隻甕盛滿酒,放在堂下。魏齊便要來斟酒,兩人連忙攔住道:“相國相約自酌,怎可言而無信!”推讓一會,魏齊到底拿起斝把三隻爵都斟滿,隻說“聊儘東道之誼,而後諸卿隨意”。三人舉爵同飲,隨將爵放在席前。
魏齊道:“請眾卿相會,其議有三。其一,西南如何列陣;其二,四鄉之兵如何安置;其三,信陵公子如何妥置。”
芒卯道:“前二議並不難,隻要秦軍必入啟封,大梁尉想已有成策在胸。”
大梁尉道:“偏俾之見,若秦軍必入啟封,則明晨一偏出西門,一偏出南門,分至城外三十裡屯紮。北鄉河右軍至西門外與武卒合;東鄉軍繞至城南,沿河據守。北鄉左軍自水門入,以充各門守備。至於西南守備,西、南兩鄉各遣本地鄉軍歸裡即可,不必他調。餘軍仍駐原地,可相機轉用於各方。”
芒卯道:“大梁尉所言可行。惟西南一線還要派武卒靖邊,否則鄉民歸裡,恐生混亂。”
大梁尉道:“將軍思慮周全。派至歸裡民軍各營的武卒,即時靖邊,所有閒雜人等不得通行,各裡鎮靜,不得喧嘩!”
芒卯道:“善!”
魏齊道:“如是則二議皆定,唯信陵公子一事,如何是妥?”
芒卯道:“此事最是棘手。公子千金之軀,武卒萬餘正是用武之時,均需妥為撤回。然中堅一動,全軍立呈崩解。散軍遍野,必然生亂,為害甚大。如按例散軍,則軍勞而無功,何以對天下,何以對士卒!”
魏齊行禮道:“大王一時發仁心,欲荒鄉之民得安其身,卻落得狼狽至此,思之令人感慨。芒卿身負重任,無功而返,反受顛沛,又何嘗不使人歎息。信陵君貴家公子,荼食塊臥,櫛風沐雨,王心難安。甚有望於眾卿矣!”
二人一齊回禮道:“臣等怎敢不儘心竭力,以報王恩!”
芒卯道:“大略而言,圃田城外民軍要在秦人占啟封後,即時解散。不可在此之前,恐秦人乘隙攻圃田。此事二難,一難在未卜秦人何時占啟封,如遷延時日,軍中糧儘,則變亂自起,而至不可收拾。二難在散軍後,得保公子與萬餘武卒萬全,如無妥法,激起民變,則有不可言者。萬全之策,必在散軍時各加軍功一等,免當年本家糧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