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尉公子再回禮後,轉身走向方陣。芒卯等、尉僚等和一乾武卒將領跟在後麵。被芒卯派走的那名門客引導著一名逆旅中的舍人,挑著一個擔子靜靜地跟在最後。到了陣前,梁尉公子似乎變了一個人,臉上的青澀和靦腆一掃而光,閃爍出堅毅和強悍,噪音也變得粗壯嘹亮,壓過全場:“王者養兵千日,此其用也;吾尉氏世受王恩,報在眼前。願諸公助我!”
似乎被梁尉公子所感染,陣中的武卒也挺起胸膛,以戟擊地,高叫一聲:“嗬!”
尉僚上前一步,道:“將軍、魏相送壯士!”
芒卯上前道:“壯士出征,建功立業,此其時也!薄酒一觴,以酬壯誌!”一揮手,門客領著舍人,挑著擔上前。芒卯親自取盞,從擔裡甕中舀出酒來,一一遞與營司,營司自飲一口,傳到方陣中每排排頭,從排頭至排尾,各飲一口。如此從前往後,一一飲畢。最後是梁尉公子及其隨從、門客,連著隨衛出征的芒家二公子在內,俱各飲一口。酒勁上頭,人人精神煥發。芒卯單膝著地,抬手過頭,口裡高叫道:“送公子!”魏齊和段子乾不意有此,但略一遲疑,也都有樣學樣地跪下去,俯身行禮。梁尉公子意氣風發,大聲令道:“出城!”四個方陣向城門兩側散開。每隊各立在牆下暗門前。
所謂暗門,其實就是築城前預先設置的小城門,大小僅容一人通過。根據地形,一般五十步設置一個。戰時探哨就是從這裡進出,城內發動反擊也可以從這裡透出少數兵力。小城的暗門可能在外側著些偽裝,給進攻製造點麻煩;像大梁這樣的都城,暗門的位置早已不暗,也不屑偽裝,隻在兩側用木門鎖閉,預防小賊或野獸出入,但通常這裡會修築環形城牆,予以特殊防護——反過來,這些特殊加強的防禦也就暴露了暗門的位置。自然,要開鎖,平時必須有一係列節符,而匙鑰通常由最高城守掌管,在大梁,便是大梁尉。
但現在是戰時,必須時時派出探哨巡視,暗門於是不再關閉,但在門邊安排了守衛,閒常人等不要說進入,就是靠近都可能被射殺,隻有持有特殊節符的軍使、哨探可以使用。
東城的武卒已經換防,目前守衛在這裡的是各家府兵。見大隊武卒擁來,雖然不明所以,也自然不會自找麻煩去盤問。東城長約十裡,各隊武卒按五十步依次出去,倒也嚴整不亂;最後一隊武卒出現在離城門最近的暗門前,大體上全體武卒也都運動到位。武卒即將就位,梁尉公子和剩餘的門客、舍人、芒家二公子,以及芒卯等和武卒諸將登上城樓,瞭望觀察。
月光如水,傾瀉在茫茫原野上,十多裡以外都能看得清楚。四下靜悄悄,沒有人說話。少時,東南角樓上升起一盞燈。尉僚對梁尉公子道:“啟封無事,公子可以下令。”
梁尉公子望向芒卯和魏齊,魏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而芒卯則含笑點頭。梁尉公子下令道:“擊鼓!”城門上鼓聲驟起。城外一隊隊武卒從暗門擁出,隨即停在暗門前。尉僚臉色大變,急匆匆地對公子道:“請公子速出城整軍!”右軍將和校率、營司都變了臉色:他們似乎突然意識到,這批武卒是臨時召募的,他們的什伍、伴隊都是臨時指定,他們在尉府商量得好好的行動計劃,並沒有傳達給這些人,而知道行動計劃的人都在城門樓上“指揮”。芒卯旁觀者似的在默不做聲,似乎對這一明顯的疏露毫不知情。
不多久,尉府、軍將、校率、營司,各自帶著自己的隨衛、旗幟從暗門而出,匆匆在月光下整頓隊伍。大約大半個時辰後,各校營終於以東門樓為中心,結成方陣,尉府諸人居於陣心,正在城樓下麵。梁尉公子仰麵向上道:“出城武卒整軍完畢,請令而啟!”
芒卯大聲道:“啟!”
尉僚道:“敢問公子何在?”
芒卯一愣,小聲罵道:“老賊!”隨問左右門客:“可有寅兒下落?”左右俱搖頭。芒卯急中生智,大聲道:“可往囿中就糧,吾令寅兒往赴聽召。”
梁尉公子道:“得令!”隨傳令進軍。這支軍隊並無金鼓號角等物,也未備燈籠火把,更無糧草輜重,隻攜隨身的戟、弩、甲、箭,在旗幟的引導下,向東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