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聽了華陽尉之言,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但為了宴席能順利進行,口裡讚道:“王孫此議,甚合禮儀。須氏外來,正當陪客。”
華陽尉看著須伯岸道:“吾之禦手、車右,均為親族,韓王之後,定不辱沒公子。”
須伯岸俯首道:“王孫抬舉,臣感激涕零。唯臣奉王命與諸父相攜而進,不敢相離。臣願棄士子冠服,侍於下座。”
華陽尉道:“公子年幼,恐少教聞。臣聞:士者,事也,事於天下也,在心身,而不在冠服也。子既侍王侯,君臣之分已定,親疏尊卑已成,任何冠服不能動搖也。”
呂伯突然在身後小聲道:“從之!”須伯岸心中一懍,知道呂伯要他坐到西席去,雖說難卜吉凶,也隻得咬牙道:“王孫教訓,臣謹領。願從教。”
坐在西席最下首的車右道:“善,善!”離席將須伯岸扶起。在車右的介紹下,須伯岸與西席之人一一見過禮,於最下首坐下,臉上神色不定,不知還將發生什麼。
這一通禮讓花了不少時間,席間二呂仍伏地不敢抬頭。待須伯岸坐定,華陽尉隻回過頭來打發剩下的兩人:“既為商賈,當知位卑身賤,雖富錢財,不過俯仰門庭,雖農工猶當抑之,何況士哉!”
二呂無法回話,隻得忍辱下拜。
華陽尉道:“既有二子回情,複念心尚向善,仍賜就座。”
呂伯道:“微庶布衣,不敢與貴人對坐。”
華陽尉道:“既入鄉,隨鄉禮,布衣故當與大夫坐。不必疑慮。”二子起身,扶起二呂,送回席上。二呂滿麵羞慚,不知為何來憑空來這麼一場無妄之災。
乘著二子歸坐,呂伯拚命調動起僅有的理智,小聲對呂仲道:“謹醒!”呂仲不敢有任何表情,隻從鼻子裡“嗯”了一聲。呂伯再望向須伯岸,見他也如坐針氈,心神不寧。他想向須伯岸示意冷靜,但須伯岸根本不往這邊看,隻低了頭,眼觀鼻鼻觀口目不斜視。呂伯心中暗暗叫苦,知道這場交鋒自己完敗,但卻還不知道這位講禮到苛刻的華陽尉想要乾什麼:僅僅是不合時宜地講究禮儀嗎?希望如此吧!
在堂下做塚宰的唐叔目睹了全過程,見二呂和須伯岸張皇失措,心裡也有些不安。不過唐叔居於旁觀者的位置,還有些餘地進行思考:“這是華陽尉的慣用手段嗎?為什麼白氏一點都沒提?看白氏的舉止好像也有些出乎意料,應該不是……那華陽尉想乾什麼?”
鬨了一場座次風波,剛剛坐定時,場麵有些冷。白艮作為賓相,強打精神,主持著一項項儀程:賓主互見,奠酒,互酬……這次華陽尉沒有出什麼意外,按著白艮的唱讚,規規矩矩地行禮如儀;酬酒時,華陽尉與二呂互酬,也禮敬如儀,仿佛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二呂則借著互酬的機會,小聲提醒著須伯岸。連酬三輪,一甕清水方儘。宴前的不愉快都在這三輪互酬中煙消雲散。
唐叔在堂上酬酒的時候,將鼎中的肉分好。互酬結束,諸唐在白艮的唱讚下,把食器端上來。賓主按節食祭食後,開始大嚼起來。從酒宴開始,呂伯就悄悄地觀察著華陽尉,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心中疑惑:難道鬨這麼一出僅僅隻為了禮儀?怎麼沒有進一步動作呢?
猛然,呂伯眼角一跳,餘光中華陽尉站起身來,向著同席下首的須伯岸走去。須伯岸見華陽尉走過來,急中生智,連忙大聲禮敬道:“拜見韓王孫!”成功地把全座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華陽尉也不在意,施施然在須伯岸身邊坐下,從須伯岸麵前的食案上取下一枚棗放進嘴裡,又端起須伯岸的肉羹呷了一口,遞給須伯岸,道:“味甚鮮美!”須伯岸接過,置於案上,拱手當胸道:“甚是!”
華陽尉道:“君子此行,有車幾何?”
須伯岸道:“車約百乘?”
華陽尉道:“百乘之車,欲何往?”
須伯岸道:“欲往啟封,運糧往鄭國。”
華陽尉聞言大笑起來,道:“從啟封……?運糧往鄭國……?君子誤矣!……君子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