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嶽先生道:“已安置歇息。”
信陵君道:“且休,此事旦日再議。”
仲嶽先生邊思索邊總結道:“華陽尉者,韓王庶子,其母韓華族,出守華陽,欲建功業。韓不申,韓相族子,亦韓王遠室也,少學乏術,而自視不凡,為華陽尉輔佐——何以助華陽建功?其疑一也。”仲嶽先生用眼神製止了旁人插話,自顧自地沉浸於思索中,似與人言,似自言自語道:“華陽換將在歲初,而陳筮至鄭國在暮春上祀,在華陽之後,華陽換將非為秦也。然陳筮勾連秦韓,華陽其要也,必得心腹機變之人而後可。縱華陽尉為韓王庶子,可無論也,何韓不申仍留輔佐,寧不賁事?其疑二也。”說到這兒,仲嶽先生似從沉思中醒過來,問道:“秦至啟封,韓相遣人至尉氏,何也?”
張輒道:“尉氏家老言,乃欲尉氏糶糧,得其利也。”
仲嶽先生道:“尉氏家老,其人若何?”
張輒道:“見識尚在,惟善炫也。”
仲嶽先生道:“其言能信否?”
張輒略一沉思,道:“多虛少實。”
仲嶽先生道:“其言韓相來言者,實見之乎,抑揣度之乎?”
張輒道:“韓相府有吏往使尉氏,許也。使言何事?其為家老,寧勿與議?”
仲嶽先生道:“尉氏立族數百年,雖曆風雨而不倒,其勢反張,必有得人之處。汝觀尉氏家老乾才乎,庸碌乎?”
張輒想了想,道:“庸碌則非,乾才更非,中人之才也。”
仲嶽先生道:“先生有事,欲托之否?”
張輒又想了想,道:“小事則可,大事則否。”
仲嶽先生道:“尉氏與華陽,兩處使秦,均非其人,何也?其疑三也。”一下又切回到自言自語的狀態中,其他人互望一眼,都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
仲嶽先生再次切換回現實中,道:“資秦主使者陳筮,何以知之?”
張輒再次回到記憶中,沉思片刻道:“尉氏家老曾言之,陳筮之至鄭也,正其時也。韓不申言:‘陳公暮春至鄭,與王夜談經日。王遂遣王子與臣等赴華陽,必也成其事。’”張輒記憶力甚佳,幾乎一字不差地複述了韓不申的原話。
仲嶽先生道:“華陽就城,在初春耶,暮春耶?”
張輒道:“谘之車行必得。”
仲嶽先生道:“依稀聞之於郭先生,華陽就城,當在歲初,而非暮春,在陳公至鄭之前也。”
張輒道:“先生得之機要矣,旦日谘之必得。如非陳公主使,其何人哉?”
仲嶽先生道:“此必有他者,而托之與陳公。”
信陵君道:“微仲嶽先生,何能得此關要哉!先生以為當何為也?”
仲嶽先生道:“旦日谘之車行,先得其大略。繼之得於不申,而取其實。……必也至韓而後知也。願君上請王命,遣人使韓,令過營中也。”
信陵君道:“此外交於韓也。內則何為?”
仲嶽先生道:“五萬之眾,非糧不立。外有呂伯得之於野,內必得之於國。”
信陵君道:“鄉野之糧不足恃乎,何必得之於國耶?”
仲嶽先生道:“以常論之,戶歲有餘糧四十五石十戶供吾軍一日,似無可慮。惟今方秋收,民多惜糧,以備他事,故無得多糶。又有戰亂擾之於外,奷邪作祟於內,加以路耗、草秣等項,必得國中救應而後可。”
信陵君遲疑道:“前已發國中之糧,儘遣老弱。惟此精壯無家累者,隨軍立功。現身無寸功,再發國糧,恐不見容於朝庭。”
仲嶽先生道:“國之大者,在祀與戎。若失利於疆場,又豈見容於朝庭?”
信陵君道:“相魏齊,持國惟慎,無利不爭。今大梁臨兵亂,正用糧之際,焉得發糧出城?”
仲嶽先生道:“大梁不發,可再發圃田。”
信陵君道:“此尤不可。圃田之糧,皆稻米也,少府所屬,宮中歲供出焉。前取圃田之糧,已屬事急從權,事後還需多方解釋。今則再取,無可解釋也。”
仲嶽先生道:“旦日谘之晉大夫與大梁尉,必有所得。——暫不告之呂伯糴糧於野。”
信陵君道:“敬喏!今吾軍拔營,但行一日,明日即至南關外。後當何往?繼躡秦人之後乎?”